楚之先祖乃是五帝之一的颛顼高阳氏,所以屈原在《离骚》中自称:“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抛开《史记》的半神话传说。学者们认为:
一、楚王族出自华夏,但臣民大多为苗蛮。
二、楚人为东夷族。
三、楚之先祖颛顼来自在中国西北境,即昆仑山一带。
四、还有学者认为楚人是来自西亚拜火教的米地亚人。要不怎么崇拜火神祝融?
也许楚之先民是由华夏高阳氏的一支,南下与当地土著融合而成楚民族,这似乎更加合乎实际情况。
颛顼帝后代吴回,为帝喾火正,号祝融,其部落分布在商都朝歌以南。
吴回之子陆终,生有六子,幼子曰季连,开始以芈为姓,是楚之先祖。
周文王时,季连之后曰鬻(yù)熊,以儿子的孝敬程度侍奉文王,视文王为父。估计他是武王的朋友,八百诸侯反商,估计就有芈姓一族。
鬻熊姓芈,以熊为氏。
鬻熊的曾孙熊绎,因为先祖辅佐文王、武王,勤劳王家之功,被周成王封为楚子。开始有了正式的封地。
他以丹阳为都,据专家考证:古“丹阳”位于丹水和淅水交汇之处(今湖北省丹江口水库淹没区),因处丹水之北,故称为丹阳。
熊绎及其后代开发江汉流域的创业历史艰苦卓绝,熊绎之后的十余代楚国君王,带领臣民跋涉山林,开辟疆土,甘苦与共,深得民心。后来楚灵王臣子析夫所谓:“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川,以事天子,桃弧棘矢以供王事。”回忆的就是先祖的这一段创业历程。
因为爵位低微,而实力日益强大,楚人早有不臣之心,楚子熊渠就曾擅自封其三个儿子为王。只是因为当时西周王朝势力还很大,周厉王又很强横,因为害怕周厉王找他算账,他后来还是悄悄取消了儿子们的王号。
到了周平王东迁,天下大乱,诸侯相互攻伐,没人管束,楚人的独立心态开始表露无遗。楚子熊通认为自己爵位低微,请求周天子予以提升,周天子没有答应,熊通一怒之下,宣布自立为武王。
周天子是王,其余顶多是个公侯,熊通竟敢称王,可谓大胆之极,犯上作乱。
熊通自立为王(谥号武)时,在公元前740年,也就是周平王三十一年。
熊通称王,而周天子竟然无可奈何,这就在事实上宣告了楚国的崛起。
熊通消灭了古麋国、卢国、罗国,又一路向南征伐百苗,成了华南的霸主。
楚武王之子楚文王建都于郢,国势更加强大,横行江汉之间。伐蔡灭邓,诸侯小国无不畏惧。
文王之子楚成王即位时,“楚地千里”。齐桓公称霸中原,率联军伐楚,竟然未敢交战而去,只是迫使楚国再次向周天子进贡,挽回了一点面子。
成王伐宋,大败宋襄公。厚礼晋公子重耳,虽然败于城濮,仍不失为一等强国。
前606年,成王之孙庄王征伐陆浑之戎,阅兵于洛阳之郊。派人向周天子问九鼎之轻重,其代有天下之心,昭然若揭。
后来晋楚两军会战于邲,晋大败。中原各国除晋、齐、鲁之外,尽尊楚庄王为霸主,楚庄王在春秋五霸中的历史地位就此确定。
史载,此时楚国先后吞并了四五十个较弱小的诸侯方国,地域十分广大。
楚庄王之后,历共王、康王、灵王、平王等君,传位至楚昭王。
昭王之时,吴军入郢。
又经惠、简、声、悼、肃、宣、威诸王,至怀王芈熊槐时,楚军屡败于秦。怀王愚昧,被张仪玩弄于股掌之上,最后竟然被秦昭王骗入秦国,囚禁起来。他逃亡未遂,最终死在了秦国。归葬之际,楚人悲痛不已,从此楚人深恨秦国,天下之人也都认为秦国不义。——秦昭襄王以诡诈手段得逞于一时,却给秦国的未来带来了可怕的后遗症。
怀王之子顷襄王芈横在位的(前298年—前263年在位)36年,楚国更加消弱,楚地日绌。在他在位二十一年时,白起攻克郢都,焚烧楚国先王在夷陵的坟墓。在楚人心中再一次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楚人迁都陈城。
到了他的儿子楚考烈王芈完当国(前262年—前238年),与天下诸侯攻秦不利,于是迁都寿春,避秦锋芒。
考烈王用春申君为相。春申君北伐灭鲁,楚国国势复振,据说其子楚幽王事实上就是春申君的儿子。幽王九年,嬴政灭韩。十年,幽王去世。
幽王死后,弟弟哀王芈犹立,仅仅两个月,就被他的庶兄芈负刍杀害。
《史记》上说楚考烈王没有生育能力,于是春申君“移花接木”,把自己的已经怀孕的侍女进献给了楚考烈王,生下了楚幽王芈悍。
行文到了后面,又冒出了两个儿子,熊犹和负刍,我们根本不知道该相信太史公的哪一段话。
《史记索隐》则说“楚悍有母弟犹,犹有庶兄负刍及昌平君”。则楚考烈王多子,熊悍、熊犹、负刍和昌平君芈启都是他的儿子。据说,前两个由李园妹妹李嫣所生,昌平君芈启的母亲是秦国公主,负刍的母亲不详。
楚王芈负刍立于前228年,正是秦王嬴政灭赵那一年。
楚国由地方五十里的丹阳一隅小邦,发展到地方五千里的超级大国,其地横跨今天之十一省,兼县三百余,为战国时代最大的国家。有的专家甚至说,楚国是当时世界第一大国。
在春秋近300年间,楚国曾先后兼并61国,到战国中期,楚国疆域扩张至最广大时,东临大海,西抵巴蜀,南达两广,北至陕南,拥有今川、鄂、湘、赣、皖、苏、浙、豫、陕、鲁等省的全部或部分,势力扩展到贵州、云南和两广。国土及势力范围近二百万平方公里,人口在500万以上。楚国拥兵百万,储粮可支十年。如果修明政治,实行改革,完全可能统一天下。
可惜楚人自恃地大物博,因循守旧,不知变通,坚决拒斥政治改革。除了楚悼王任用吴起变法的短短几年,永远是沉梦酣歌、不思进取,总是以血缘贵族当权,顽固地拒绝革新,一切率由旧章,所以秦人以刻舟求剑讥之。
嬴政灭掉了魏国,马上与廷臣们研究灭楚大计。
他先问李信,灭楚需要多少兵力?李信的回答是:最多二十万人足矣。
再问王翦,王翦说最少需要六十万人。
嬴政听了,不禁开玩笑说:王将军真是老了,怎么变得这么胆小?还是李将军勇猛无畏啊。
因为此前王贲曾带兵伐楚,拿下十余座城市,群臣们估计楚军的战斗力也不过尔尔,基本上就是不堪一击,所以对嬴政的论断都没有异议。
于是,嬴政派李信与蒙武带兵二十万人出征灭楚。
嬴政平时以师礼礼遇王翦,尊崇备至。这一次,当着这么多大臣出言讥讽,王翦的面子如何能挂得住?
他立即以有病的名义,请求归老林泉。
估计秦王一时孟浪,口无遮拦,讽刺了一下老将军,这时一定也开始后悔了,他必定会尽力挽留王翦。但后来看到实在挽留不住,无奈之下也就只好批准了。于是王翦回到了家乡频阳东乡。
频阳东乡在今陕西省富平县东北,在咸阳的东北方向,距离秦都咸阳大概有一百几十里路。
李信与蒙武兵分两路,分进合击。蒙武带领一军,沿颖水南下,攻克寝城,然后渡过颖水,向东北卷击,攻克城父。
李信军则深入敌军纵深,先攻克平舆,然后向后卷击攻克鄢城、郢城。
两人大破楚国的地方军队,摧城拔寨,战果辉煌。
下一步,大概是准备用钳形攻势,渡过淮水,在行进中一举拿下楚国的首都寿春。
楚军的统帅是名将项燕,他知道坚守一城一地,只能是被动挨打;死守硬顶,只会被秦军一一歼灭,于事无补。于是他集中楚军主力——估计有几十万人马,悄然尾随于李信军背后,待机破敌。
李信这时候已经感觉大事不好,他赶紧带兵向东转移,去寻找蒙武军,准备合兵一处,抵抗楚军。
秦军跑的很快,楚军跟的更是不慢。项燕率军跟踪李信军,整整三天三夜,人不解甲,马不离鞍。李信军刚刚喘了一口气,楚军主力就潮水一般攻了上来。楚军先后攻破秦军两处营寨,杀死秦军七名都尉。
李信军大败溃逃,蒙武见势不妙,也赶紧率军北撤。一路上,几乎是史无前例——楚军追着秦军打。这一仗,秦军损失严重,惨不忍睹,估计最少也损伤了十几万兵马。
为什么我们敢说,秦军可能损失了大部分人马?
——因为楚军竟杀死了秦军七名都尉。
都尉是秦汉时代的中高级武官,仅次于将军,大致相当于后世的师长或军长。《战国策》:“秦赵战於长平,赵不胜,亡一都尉”。
《陈涉世家》:“陈涉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
陈平叛楚归汉,拜为都尉,绛灌等人以为汉王“尊官之”——可见都尉是高级军官。
一只二十万人的军队,被杀七名都尉,军卒的死伤程度,可想而知!
李信这一次采用的是黑虎掏心,中间开花的战术。他与蒙武一下子突入了楚国腹地,然后卷击,很显然是想再一次创造在燕国曾经出现的奇迹——希望楚军在他这种奇诡莫测、飘忽不定的战法打击下,惊慌失措,自行崩溃。
可惜李信忘了,楚军的战斗力远在燕军之上,楚军兵力雄厚,装备精良,楚将项燕的指挥能力,更是远非太子丹那种不谙战阵的新手可比。
而且南方水网地带,不比北土平旷,不熟悉地理,没有涉渡工具,步骑兵的调动势必困难重重。
李信追击太子丹时,燕军主力已经溃散,剩下的军队早已成了惊弓之鸟,所以李信可以用几千骑兵,千里奔袭,破军杀将,取太子丹的首级于衍水。
这一次的情形几乎恰好相反。
所以等到楚军悄悄合围上来,真正惊慌失措的反而变成了李信。秦军本来就少于对方,攻战日久,锐气尽失,又兵分两路,难以互相驰援。楚军人多势众,主力未损,养精蓄锐,恰似宝剑新发于硎(xíng)。又是以整破乱,以众击寡,以有备攻无备,面对楚军雪崩河决般的突然总攻,秦军焉有不败之理?
李信战败,他老老实实带兵回国。而以前的秦国将领战败之后往往选择逃跑——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异?
很显然,是因为君主不一样。
李信显然知道,秦王嬴政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君主。念着以往的功勋,也十有八九不会杀他。
果不其然,听到秦军大败的消息,秦王嬴政十分震怒,但他并没有处罚归国的李信、蒙武。不仅如此,这两个人连职务都没有被撤销,嬴政显然把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
严格说来:这一次,嬴政的确犯了轻敌的错误。毕竟只有他才是秦军统帅,才是当家主事之人。
所以他不仅没有处分这两个败将,还准备让这两个人再次带兵,让他们去翻本,给他们恢复名誉。
他的对策是:赶紧坐上马车,奔向将近二百里外的频阳东乡,去向自己错怪了的老将军王翦登门赔罪。
见到王翦,嬴政第一句话就是:是我错怪了老将军,李信果然打了一个大败仗,丧师辱国。听说现在楚军正在向我国纵深挺进,老将军虽然有病,难道就真的忍心丢下寡人不管吗?
估计楚军正在向秦国纵深挺进这句话是假的,是为了让王翦不好拒绝。
嬴政这时显然又回到了学生、晚辈的位置上,他用国家安危、社稷存亡这种上纲上线的说法来央告乞求王翦出山。
王翦推辞说:老臣现在已经老病缠身,脑袋也不大好使了,大王还是另请高明吧。
嬴政再一次乞求说:老将军千万不要这样说。以前的事,的的确确是我错了。
王翦于是开价:大王如果非要起用老臣,那就必须给我六十万人的兵力。
嬴政看到王翦答应出山,仿佛看到了江山一统,不由的心花怒放,他信誓旦旦,马上拍板:一切都听老将军的。
于是嬴政把全部的秦军主力——六十万野战军扫数交给了王翦,并拜蒙武为副将,让他回去翻本。
带兵如此之多,蒙武简直升官了。
王翦军多达六十万之众,肯定是一队又一队,成建制地从秦国各地拔营起寨,赶赴楚国前线的,后勤组织起来的民工人数恐怕至少得有一百万人。所以这一次秦国是全力以赴,空国远征。
到了王翦将军本人出发的时候,秦王嬴政亲自送他到了灞上。
灞上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灞水以西高原上,为古代咸阳、长安附近军事要冲。嬴政从咸阳宫出发,过渭桥,显然已经送出了几十里地,再往前走,就是骊山啦。
两人在此告别。
在《史记》中,记载了王翦在灞上向嬴政要房子要地的一大段话,并且在走到函谷关前,王翦派出了五位使者回去向秦王索要地产。
“王送至霸上,王翦请美田宅甚众。
王曰:“将军行矣,何忧贫乎?”
王翦曰:“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向臣,以请田宅为子孙业耳。”
王大笑。
王翦既行,至关,使使还请善田者五辈。
或曰:“将军之乞贷亦已甚矣!”
王翦曰:“不然,秦王怚而不信人,今空国中之甲士而专委于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王坐而疑我矣。”
——这段话,程步先生认为绝不可信。
王翦老谋深算,岂能向旁人说出这种有可能掉脑袋、夷三族的话?再说嬴政从来也没有怀疑诛杀过大臣啊。
——在下也认为这段话并不可信。何以见得秦王不给将帅封侯?秦国将领封侯的少吗?
秦王嬴政一向对人谦恭有礼,一时震怒倒是有过,但似乎也说不上性格粗暴。
《富平县志》等书说,嬴政曾以自己的女儿华阳公主赐婚给王翦,不知道是真是假。王翦这时应该是五六十岁,嬴政这时三十六岁,那么他的女儿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如果整件事是真的,那么美女配英雄,虽然年龄悬殊了一点,倒也算是天作之合。
以王翦擒灭六国的赫赫武功,倒也不算辱没了秦王的公主。
王翦所部秦军到达了楚秦前线,开始发动全面进攻。秦国大军一直打到了李信军曾经打到的平舆城,攻克了它。在东面则一直打到了陈城,也把它拿下。估计是遭到了楚军的猛烈抵抗,于是王翦下令停止前进,就地筑垒固守。
楚军一定是认为秦军再也攻不动了,才下令固守的,这正是王翦希望楚军得到的印象。
秦军是沿着汝水、颖水向东南方向进攻的。汝水汇入淮河,下行不远就是楚国首都寿春,颖水则直通寿春,寿春就在颖水入淮口的位置。王翦军沿着这两条河流进军,等于是直取寿春。楚军除了就地抵抗,别无选择,否则寿春就得失守。
王翦此计正所谓攻敌所必救,项燕所统帅的楚军毫无办法,只能在两河下游堵击。
陈城—平舆一线,距寿春图上目测距离大约为二百公里,骑兵快速突击也就一两天的路程。
如果王翦继续进攻,估计还可以拿下前面的城父、新郪、巨阳、寝城、繁阳等城市。但牺牲一定很大,旁边则蹲伏着越来越多的楚军主力,养精蓄锐、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把疲惫不堪的秦军一口吃掉。
所以王翦休兵固守,另做打算。
六十万秦军压境,为了坚守、为了反攻,楚国必须动员至少同样多的兵力。于是楚王“悉国中兵以拒秦”,由于楚军不久前灭鲁(公元前249年,楚考烈王十四年,正式灭鲁),国力、兵力有所增加,估计此时楚国兵员在百万左右。
除了各地留下的防守军队,估计此时调上来的楚军至少有六七十万。
楚军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击溃了二十万秦军,挟战胜之威,士气大振。所以一俟各军部署完毕,楚军就摆开了阵势,出兵挑战。
王翦情知此时出战不利,就算最终秦军能打赢这场会战,损失也必定极为惨重,并不符合他的用兵原则,所以他命令秦军坚守不出。
这应该就是他原来的计划。
王翦自幼研究军事,尽得兵家之真传。灭赵一战,早已尽显其智。
他选择在汝水、颖水上游坚壁固守,楚军就只好在一个不利的地势上筑垒抵抗。
也许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楚军屡屡挑战,希望速战速决。迅速改变目前这种不够有利的战略态势。
但无论楚军怎么骂战挑衅,秦军就是不出来应战。
楚军为什么不去直接破营呢?
显然是能力不足。
王翦即已决心固守,秦军的营寨壁垒一定是构建的十分坚固完善。秦军的整个防线据说都是依托天中山等高地部署,仰攻击破秦军的营寨显然极其困难,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可能。楚军虽然数量很多,士气高昂,却也不敢尝试这种危险动作。
所以两军就只好僵持下去。
两军僵持了足有一年之久。秦国此时已占有大半个天下,经济、政治体制都非常完善。人力充裕,秦王又十分英明果决,决心不惜一切打赢这场战争。所以秦军的后勤保障搞得非常之好,粮食、肉类、蔬菜乃至各种武器、各种物品的供应源源不绝。
秦军此时似乎已经放弃了训练,放弃了临阵磨枪。秦军士兵每天的任务就是休息、洗浴、然后好吃好喝,最后大概就是在营中闲聊瞎逛。
赫赫有名,战无不胜的大元帅王翦本人也和普通士兵吃一样的伙食饭菜,并没有搞什么小灶,搞什么特权。他还经常下去慰问抚循士卒,与他们十分亲近。所以士兵们、将领们都衷心爱戴的统帅,甘愿为之效死。
人类的性格是静极欲动、动极欲静。男人是长期和平就渴望战争,长期战争则渴望和平。整天闲着没有事做,秦国的军队也受不了,都是血气方刚或者刚刚中年的男子汉嘛,所以他们自发地搞起了体育运动——在营中投石,在营中跳高。
他们其实更加渴望出营大战一场,杀敌立功,报国荣亲——因为秦军的赏赉极重,一次立功受爵,田宅奴仆,金钱官职,一切应有尽有,所以重赏之下足以使人忘死轻生。
王翦听说了这件事,认为士卒已经可用啦。
不知用什么方法,似乎是王翦迫使楚军开始了移动——是切断了下游楚军的水源(程步先生的猜测)?是派兵切断了楚军的后勤供应?还是楚军因为冬天来了,御寒物品不足(有的专家猜测)?或者是王翦派人进入寿春对楚王实施了反间计?
由于史料不足,具体原因已经搞不清楚了。
但不管怎么说,楚军竟然开始向东移营。
项燕的指挥显然出现了错误,在两军对峙的情况下贸然退却显然十分危险。
项燕似乎已经被王翦成功麻痹,竟认为秦军不会出来追击,他既没有安排伏兵,也没有在夜间悄然拔营。
楚军不向南走,却向东去,也许是想把秦军吸引过去吧。
不管怎么说,王翦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早已选拔出了数万精锐为前锋,全军秣马厉兵,就等着楚军移动呢。
楚军的阵脚刚一松动,秦国的大军就突然从各个营寨涌了出来。
可以估计到:至少数千辆战车,全副披挂,从营中驰出。至少数万名骑兵,如山洪骤发,向楚军冲去。后面紧跟着数十万身披铁甲,手持枪戟战盾的主力秦军。
正是人喊马嘶,枪矛如林,战鼓雷鸣,狼烟四起。
打仗打的就是气势。
面对排山倒海一般压下来的秦军,楚军正在移动的阵列顷刻之间就土崩瓦解了,史书说:“大破荆军”。
已经不成建制的剩余楚军拼命向东跑,秦军拼命在后面追。由于前面有好几条河流阻拦,楚军逃到今安徽宿县一带时,终于被秦军追上了。据说,项燕就是在这里被秦军杀死的——楚军至此全军崩溃。
安徽宿县一带,也就是所谓“蕲南”,楚国的国运就是在这里终结的。
关于项燕本人的命运,《史记》有两种说法:
一、死于蕲南,被秦军杀掉;二、后来自杀于江南。
太史公当然是一代伟人,任谁也无法否认,但并列两种说法,确实使后人迷惑。
军队是国家的保障,军队没了,当然国家也就没了。因为楚军主力溃散,秦军得以直捣楚都寿春。楚王芈负刍当时是跑了,但是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嬴政二十四年,他还是被蒙武所率领的秦军俘获了。蒙武前番战败,这一次总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秦军在广大的楚国土地上到处攻城掠地,当真是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占领了大部分楚国的土地。
王翦灭楚的特大喜讯传来,秦国举国上下,一片欢腾。
秦王嬴政也兴冲冲赶到了郢陈前线,可能是去考察战地,研究王翦的经典战例,以及处理善后,慰劳秦军将士。嬴政这个人好奇心极强,他驾临郢陈估计除了劳军,显然也有亲眼看一看梦绕魂牵的南国大地的意思。
打下楚国是秦国空前伟大的胜利,一举而拓土一百多万平方公里。战果辉煌,前无古人,足以告慰秦国的历代列祖列宗。
但此时楚国并没有完全归附,昌平君又在淮南被拥立为楚王,举起了反叛的大旗。他渡江南下,定都兰陵,以长江为屏障,据吴越之地,抗衡大秦。
昌平君芈姓,熊氏,名启。据说是楚王负刍之弟,是楚考烈王的第四个儿子。他早年入秦为质子,大概因为华阳太后的关系,与嬴政相处的很好。嫪毐之变时,嬴政曾命令昌平君和昌文君两位楚国公子带兵镇压。
据专家考证:嬴政二十一年,前韩国首都新郑反叛秦国,为了防止韩人勾结煽动以前的韩王韩安。嬴政派遣昌平君前往被秦军攻克的前楚国首都郢陈(也叫陈)去镇抚——因为灭国后的韩王安就安置在那里。
昌平君大概是不甘心被敌人利用,所以他就在郢陈起兵反叛。
秦将李信伐楚时,暂时攻下了郢陈,后来又被楚军夺回。到王翦再度伐楚,攻破郢陈,昌平君出亡。
楚王芈负刍被捕后,项燕立昌平君为楚王,于淮南继续反秦。
秦王政二十四年,嬴政命令王翦和蒙武渡江攻破兰陵,秦军最终击败了残余楚军,昌平君战死,项燕自杀,楚国彻底灭亡。
秦军乘势平定了越地,置会稽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