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丰一年,文王得了重病。他知道自己的历史使命已经圆满地完成,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因此叫来自己的爱子、太子姬发,嘱以后事。
他说:“唉!我已经很老了,就要走了。我告诉你我的治国理念,你把它传下去,传给我们的万代子孙。
我对自己的人民深仁厚泽,广施恩惠,对每个人都非常忠信而尊重。作为一个君主,我从不骄奢,从不浪费,从不淫于美色。你也看到了,我们的王宫,我们的政府机关都是括柱(只刮皮)茅茨,非常简陋,以尽量减轻人民的负担(人心)。
山林不到适宜的时候,不要进去采伐,以成就草木的生长;河流湖泊不到季节不可下网,以成就鱼鳖的生长;不吃鸟卵、不吃幼兽,以成就鸟兽的生长;打猎要有季节……总而言之,要顺天时以取物(天时)。
分配土地一定要人地相宜,地少人多,地多人少都不行……要均其地,均其力,均其财。要让农不失时,工不失务,商能通货,以富国裕民(地利)。
水旱饥荒,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来,平时不加以积聚储备,事到临头,如何能加以防备?……治理国家,储备粮谷最为紧要。要夺取天下,搞好经济同样最为关键”。
(大概在姜子牙的帮助下,文王时的周国已经建立起非常完备,非常先进的经济制度。远比后代陋儒们的自由放任,小政府主张来得高明。)
最后文王说:“我的儿子啊,作君主你一定要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人心是易变的,天下国家极多,人民到哪里找不到好的君主啊?所以你一定要真心爱民,勤勉治国,一定要恭敬虔诚啊!”
时机易失而难得,统一天下的机会来临时,一定要紧紧把握住。
数日之后,文王去世。
上天降下一道彩虹,把文王的真魂接回天界。为了迎接这位舍己救世的伟大神灵,无数的高级生命都来集会,来向这位道德的典范,带给人民光明与幸福的巨人,八百年大周王朝当之无愧的国父献上自己的赞美词句。
在周文王的领导下,周初的中华民族在政治、法律、经济、军事、宗教理论和制度上已全面成熟。
他是中国历史上,千年大黄金时代(周秦汉)的真正开启者。
回天之后,文王一面静养,恢复自己的体力,一面继续观察下界情形,观察历史的进一步演变。
文王在位五十年,崩逝之年,按照商周年表,应为前1050年——受命七年。
文王辞世,太子姬发登立,称王——这就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周武王。
这一年,姬发年纪应该在四十七岁上下。
武王与群臣为先君上谥号,曰“文王”。
按后出之《谥法解》:“经纬天地曰文,成其道;道德博闻曰文,无不知;慈惠爱民曰文,惠以成政”,显然是从文王反推回来的。
武王葬其父于毕原(咸阳原)——在今之长安县与咸阳之间。
文王称王之时,已经更订法律制度,制定了新的历法。已经追尊古公与公季为王,号称太王、王季。
文王宽柔慈爱,对性格有时粗暴的己子左龙总是循循善诱,因此父子感情极为融洽。老父升遐,武王顿失依怙,心中极感悲痛,常常觉得一切都是空幻的,总是提不起精神。幸而有弟弟周公在,善解人意,时时来开导武王(见《逸周书》)。
武王继位,为纪念父王,仍然沿用“受命”为年号,虽然已经即位,对人却仍然自称太子发。
武王嗣立,以自己的老丈人太公望为太师,相当于后世的总司令,主管军事,号为“师尚父”。“师尚父”者,师事之,父事之,尊尚之也。勉强翻译过来,大概是:我伟大的象父亲一样的老师——自古人臣之尊,无以复加矣!
以自己的四弟周公旦为辅相,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总理,主管政务。以召公、毕公(文王第十五子,姬高)为辅佐,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副总理。
武王承继文王的事业,继续修德行善,整军经武,随时准备大举进攻。
姬发的性格显然比较急躁,手里有了父亲留给自己的五六万精兵,又有太公望这样的军事天才为自己统军,再加上下面一大群如狼似虎的枭臣猛将,心里早已是有恃无恐。
父亲的丧事刚刚办完,还在三年服丧期内,姬发的军队就开始出击。
按照新发现的清华简的说法,武王在天命八年,即位仅仅一年,就率军消灭了黎(qí,耆)国。
黎国在今山西长治西南,已在殷商的王畿之内,距商都仅有一百多公里。
周军长驱一千二百华里,一战而奔袭击灭之。
据军事专家分析:“西伯(殷商不承认周王)戡黎成功,就等于立刻占据了太行八陉之一的滏口陉。此陉一失,则殷都安阳以北,已经无险可守”。据说殷纣王正因此一战役,而决定立即正式迁都朝歌(以前朝歌是别都)。
朝歌西北东三面山环水绕,可以凭恃,但南临百泉,仍是一马平川,门户洞开。
所以下一次,周军真正倾国远征的时候,就把自己的进攻路线,选在了南面。
武王伐耆获胜后回国,在文王的宗庙中举行了盛大的“饮至”典礼。
武王和周公分别作诗,赠给伐耆的主要战将,自己的兄弟毕公。
大概在伐耆的战役中,毕公姬高有了什么失误,受到了批评,一直闷闷不乐,故而两位哥哥写诗劝慰他。
一、武王致毕公:
乐乐旨酒,宴以二公;
任仁兄弟,庶民和同。
方壮方武,穆穆克邦;
嘉爵速饮,后爵乃从。
二、周公致毕公:
英英戎服,壮武赳赳,
毖精谋猷,裕德乃究。
王有旨酒,我弗忧以浮,
既醉又侑,明日勿修。
周公的第二首诗《蟋蟀》与今之《唐风·蟋蟀》文句格式十分接近,也是劝人及时行乐,但要好乐无荒的,可惜残缺的多了些(见新发现的清华简)。
武王伐耆成功,殷廷大震。
殷之贤臣祖己之后祖伊,跑去冒死进谏纣王,他说:天子啊,上天恐怕要终止我们的国运了!
能预测的高人和能预测的神龟,都告诉我们前途十分已经凶险。不是在天的先王不肯帮助我们这些后人呀!而是大王您的荒淫放荡已经自绝于天,所以上天才决定要抛弃我们的!我们以后恐怕连糟糠都吃不上了!
大王不敬天,不循法,搞得天怒人怨。如今的殷商百姓没有一个不希望大王早早灭亡的,他们说:老天爷怎么不赶紧收拾这个坏蛋呢!
——天命已去,大王将何去何从啊?
纣王回答说:哎呀,你着什么急呀,我的福命早就在天上定好了!
纣王虽然对臣子如此回应,其实自己心里也在打鼓,知道大事有些不妙。
他毕竟是一个百战百胜的军事家呀,因此他作了两手准备。
一、迁都朝歌,利用朝歌处于太行山下,淇水以南,大河以西的地理形胜,砺山带河,据险以守。
二、尽量收缩兵力,集中东夷战俘,准备与来敌决一死战。
后日牧野大战,纣军人数如此之众,显然说明了这一点。
纣王的最大失误在于:他没有把陷身在东夷战场上的十几万殷军主力迅速抽调回来。非常明显,他舍不得放弃先王和自己用了几十年的功夫,基本上已经打下来的这一大片疆土。
这支主力军队如果迅速回国,可能会吓阻住二、三流的军事家,估计也会给武王的进攻增加一定的难度;但若想真正战胜极其精锐的周军,只凭人多势众,显然是绝不可能的。
针对殷廷的向南龟缩至朝歌,武王和太公的策略是:再战伐灭邘国,一脚踹开了殷商的西南大门。
邘(yú)城在今河南省沁阳市西北,北依太行,南瞰沁河平原。所谓北扼上党之门(以太行陉),南控虎牢之险,稍远则可以控制黄河渡口孟津,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邘方据说曾为殷商的陪都,纣王时封给了三公之一的鄂侯为侯国。鄂侯被纣王杀害后,族人离散南下,这个地方大概被殷商建成了一个殷都外围的重要军事据点。
周军占领此地,则在其伐商中途,已无任何阻碍矣,周军可以马不停蹄、兵不顿挫,数日之内,直捣商京,故而有现代学者说,伐邘成功则灭商已成定局。
后来武王封其次子姬诞(邘叔)于此,建立新的邘国,扩建邘城,以护卫预定建都的东都洛阳(今有邘邰故城遗址在焉)。
武王继位之后,开始营建镐京。
原来的丰京在沣水西岸,新建的镐京则移至沣水东岸,两地相去二十多华里。
营建镐京应该是为了适应即将到来的天下共主地位,而深谋远虑的结果。《诗经》所谓“贻厥孙谋,以燕翼子。”
诗曰:
“考卜维王,宅是镐京。维龟正之,武王成之。”
(武王占卜已成,营建新都镐京。神龟占定吉庆,武王建都成功。)
“镐京辟雍,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
——镐京里面建学宫,欲以文德靖天下也,则天下四方的诸侯闻此无不心悦诚服。
“丰水东注,维禹之绩。四方攸同,皇王维辟。皇王烝哉!”
(丰水东流注河中,这是大禹治水功。四方诸侯来会同,武王天下树新风——伟大呀武王!)
“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经此营筑,此后丰镐就成了西周时代近三百年全中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中心。
从文武二王开始,历代王朝建都于此者多达十六朝之多,建都时间在一千一百年以上。
周受命九年,周军开始举行规模空前的战前军事大演习——孟津观兵。
武王在毕地祭祀文王后,率领数万周军主力东出关中,行军数百华里,一直走到孟津,沿途检阅各地驻军。
居于周军中军的中心位置上的并不是武王姬发,而是载有文王牌位(木主)的战车。武王自称太子发,宣称一切行事皆奉文王遗命,并非自己专擅独行。他向司马,司徒,司空等受王命执符节的各级军官训示说:“大家执行军令一定要恭谨严肃啊。我本来是个无知之人,只因为父亲给我留下了你们这些有德行、有能力的臣子,所以才能东征西讨,纵横天下。我们要想完成先人留下的千秋大业,可是任重而道远啊,因此必须严肃军纪,赏罚分明”。
估计就在此时,武王宣布了严格的战场纪律,任命了前敌总指挥——自然由姜子牙兼任,演习开始进入高潮。
姜子牙左仗黄钺,右秉白旄向全军发布命令说:集合你们的部队,下船,一起开始划桨,不许掉队,掉队者一律斩杀!——周军开始演练横渡黄河。
武王的大船也开始渡河,船走到黄河中流,忽然有一条白鱼跳到了武王的船甲板上,武王大喜,俯身抓起它用来祭天(把它烧了?)——因为白色乃是殷商之正色,白鱼跃舟象征着纣王即将脱离他的水——人民,上天显然即将把殷商的命运交到武王手里。
武王心领神会,自然要以鱼祭天,答谢苍天的眷顾。
船到对岸,全军扎下营盘。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天上忽然有一团火从高空降了下来,径奔武王的中军大帐。在帐顶旋转不停,倏忽间却又变成了一只乌鸦,全身羽毛赤红,嘴里发出魄魄的鸣叫声。
——接二连三,见此灵异,全军大惊,从此深信武王和周军果有神助。
周军将要在孟津举行渡河大演习的消息,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传遍了天下(显然是有意散播的),天下诸侯不约而同率军前来会师的共有八百多位。诸侯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现在就去讨伐殷纣王吧!还演什么习呀,我们现在就应该直捣商都!
武王说:你们不了解天意,现在还早了点!
于是武王集合周军和全体诸侯的军队,发表了激昂慷慨的动员演说《泰誓》。
武王宣称:
人为万物之灵,上天设立君主为的就是天下万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今天我小子姬发和友邦君主在这里“观政于商”,极感痛心。如果殷王受再不停止祸乱天下,残害人民的恶行,一旦上天批准,我们就要打到商都去!
武王与八百诸侯在孟津结盟而退,从此孟津也被叫做盟津。
孟津观兵的目的大概有三:
一、训练大军的渡河能力。
殷商时代中原属于亚热带气候,河水浩大。千军万马,尤其是几百辆、几千辆的战车,加上大量其它装备,要想渡过黄河真是谈何容易?——所以事先必须演练。
二、看看各地诸侯是不是真的敢来助战。
殷商毕竟是天下共主,武丁以来又是百战百胜,灭国无数,积威已久、凶焰炽烈。一旦追随武王,反叛不成,就是灭族亡家的命运,后果不堪设想。估计天下诸侯虽然大都痛恨殷商,但事到临头,却也未必都敢孤注一掷。
三、以强大的外在压力,震慑殷商,促其内乱。
孟津观兵的效果极佳,内乱果然如期发生了。
——虽然也预感到有可能会大祸临头,可是人的生活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说纠正就能纠正过来的。
殷王子受辛对于多少年来的淫乱生活已经十分适应,还是每天照常观看淫荡的北里之舞,倾听颓废柔靡的音乐,痛饮醇酒,然后与妲己等姣美妇人鬼混。他讨厌朝臣们整天直言进谏、说三道四的,干脆任用了一批费仲、恶来之类只会溜须拍马,欺上瞒下的无耻小人,布列要津。
祖伊奔告之,不听;
贤臣商容进谏,纣王予以撤职罢官;
大哥微子启屡次劝谏,纣王同样不肯听。
微子估计如果自己再呆在朝歌,必被这位油蒙了心的弟弟牵连,而死无葬身之地,只好孤身出走——纣王听说后,毫不在意;
箕子是殷纣王的亲属(可能是他的叔伯或兄弟辈),乃商之重臣,是当时著名的一流占卜师和思想家,他也是屡次进谏,可惜纣王一概不听。
别人劝他说:“你也该出走了,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箕子回答说:“我若再出走,天下所有的人都会来指责我们的君主,骂他是个昏君暴君了,我实在不忍心这么做”。于是箕子再不上朝,披头散发假装疯癫,每天弹琴唱歌,自怨自艾——他显然希望殷纣王能够就此醒悟。纣王听说后,当时的反应却是大发雷霆,他命令把箕子关进监牢,每天罚他做苦工,予以惩罚。
王叔比干亦是当朝重臣,看见箕子进谏的结果,叹道:君王有此大过而不能以死力争,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百姓也就彻底完了。于是直言苦谏,言辞激烈。纣王登时大怒,骂道:我听说圣人之心有七窍,人家都说你是圣人,我倒要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七窍!——喝令手下杀了比干,挖心剖视。
太师疵和少师彊见此,哪敢再谏,无奈之下,抱着殷商祭神用的乐器,一溜烟逃到了周武王那里。
在姜子牙的指导下,有周在殷商首都朝歌,建立起了庞大灵敏的情报系统。朝歌君臣民众的一举一动,都处在周国谍报人员的窥视之下。
孟津观兵几个月后,间谍人员回报说,殷商已乱,因为进谏,殷王开始罢斥朝中仅有的几个贤臣,引用奸佞小人。武王笑了笑,告诉他们,时机还不够成熟。
又过了几个月,谍报人员回报说,殷商更乱了,殷王越发的肆意胡行,贤臣们已经开始避祸出走,百姓们已经是沸反盈天了。武王说:还好,但时机还不算太成熟。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谍报人员回报说:殷王受已经杀了王叔比干,囚禁了太师箕子,殷商的百姓们满腔怒火,但是已经没有人敢口出怨言,议论朝政了。
武王听了,告诉谍报人员:不用再探了,这就是我们所要等待的战机——现在殷纣王这条鱼已经彻底离开了他的水——他的臣子和人民,这个天下共主现在是虚有其表,已经没有多少实际的力量可言了。
武王于是向全天下所有诸侯正式发出了对殷商的讨伐命令:“殷王受罪恶滔天,我们现在必须出兵予以惩罚!”
按照惯例,周国君臣开始占卜出兵吉凶。
意想不到的是,龟甲显示的征兆并不吉利。占卜之时,且有疾风骤雨袭来、掀房掫瓦,弄的大家都很害怕。
姜太公急了,一胳膊把卜甲和筮草划拉到了地上,喝骂道:你们这些枯骨和烂草能知道个什么吉凶。我军是以有道伐无道,吊民伐罪,师出必克,根本用不着占卜——乃强劝武王。
武王也是胆识过人之人,只是碍于群臣而已。遂借坡下驴,当下决定立即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