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制度秘密

时间: 2025-03-19 18:56:34 36 次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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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周公旦三千年不朽的传奇,可以看出:如果本朝某人将土改进行到底,不去干食言自肥,建立人民公社那样的糗事,那么他的历史地位大概将不会存在任何争议——谁敢与八九亿死心塌地,竭诚拥戴他的人民为敌,吃饭的家伙不想要了咋地?

自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为了呼应斯大林同志的社会发展五阶段论,夏商周三朝就开始被贴上了奴隶社会的标签。与两千五、六百年的极口颂赞相反,对于所谓烝蒸三代圣治的评价从此一落千丈,中华五千年文明历史的前三朝,从此成了黑暗地狱的代名词。

然则夏王朝是奴隶社会吗?天下万国岂不仍然是各过各的,有一个天下共主做裁判员而已。生产工具都是石器、木器、骨器,大家在一起抓挠,也就勉强图个温饱。一个民族若要靠强行榨取另一个民族生活,后者非统统饿死不可。

夏朝的开国君主大禹穿的是破衣烂衫(恶衣服),吃的是粗茶淡饭(菲饮食),住的是草屋茅舍(卑宫室),自己整天拎着一把大木锨,带头劳动(身执耒锸,以为民先)。

他沐甚雨、栉疾风,以安置万国,多少次在家门口经过而不敢入,胼手砥足,摩顶放踵,一心为民,大公无私。他在中华大地上奔波了十三年,行山表木,治平水土,奠立九州,功德巍巍,方才被舜帝荐拔,万民推戴,登立为天子。

不仅大禹如此,文王也是这样。作为一方霸主,声震远迩的西伯,“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他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从事开山垦荒,耕田耪地的劳役。按照郭沫若等人的解释,他还经常放牧牛羊:“伯昌号衰,秉鞭作牧。”

《论语》概括说:“禹稷(其意已含文王)躬稼而有天下。”

三代之君,的确已经不再像原始民主时期那样,选贤与能,每次都禅让;但他若想使自己或自己的家族拥有天下,却也必须成为道德上的楷模,在这一点上,禹汤文武周公与炎黄尧舜并无区别。

我们可以把中国的农业社会一分为三:

第一阶段:氏族部落时代。

从一万多年前开始,到炎黄的部落联盟。

那时中华大地上人烟稀少,各个氏族部落互不统属,小国寡民,少有接触,不大往来。部族内部血缘姻缘交织,非常民主,土地公有,平均分配,酋长基本上由巫师充任。

第二阶段:封建时代。

我们给它下的准确定义,就是政治上的分权时代(在某一天然统一的地理单元内),包括所谓黄帝王朝和夏商周。此时人口开始稠密,天下有了共主,但层层分权。

这是介于民主和专制之间的社会——即有民主,又有专制。王权要受贵族(譬如辅政大臣)的很大制约,有时也会受到下层民众的强力制约。

土地这时名义上是国有或王有,层层分封,不许买卖(田里不鬻),村社使用,计口授田,盛行劳役地租。

若推而广之,面向整个世界,则封建时代在政治上既有民主制,又有寡头制,也有独裁制。

在生产方式上,在物质资料的获取上,既有以平民为主的,也有以农奴为主的,极少数的军国主义国家则以奴隶为主。

第三阶段:郡县时代,从秦始皇到清末(中央集权时代或帝国时代)。

经济上,土地基本私有。

政治上,官吏委派,一捅到底。

前期承先代余韵,还能注意均田,后期则比较自由放任。

其实全世界的农业社会,都可以这样划分。

如果人类在一千年后毁灭,进行总决算,回头检讨历史,那么,人们会发现:

在五万年左右的本次人类存续期中,人类曾两次进入“轴心时代”。

第一次就是雅斯贝尔斯所说,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那次,再加上黑格尔在《历史哲学》中所提出的基督教时段。那么,就是以古希腊三哲,释迦牟尼、大雄,孔子、老子为中心,再加上耶稣和圣保罗等人,如果我们把雅氏所说的这一开端再向后拉个一二百年,统计这一个轴心期,也就延续了七八百年。

第二轴心时代,则开始于公元1500年左右的大航海。人类第一次开始有了真正明确的全球意识,嗣后是广漠的宇宙意识,然后是清醒的个体意识。睿智的政治意识,透彻的经济意识,谨严的法律意识,精密的科学意识。

我想今后不久,真实的人类历史,真实的精神宇宙的图景,同样也会呈现在人类面前。

这个我们身处其中而难以察觉的轴心时代,大约会在二、三百年后结束——这一时代同样耗时约七八百年。

届时,世界在政治、经济、法律乃至文化上,已经完全统一。

生物学上有“寒武纪大爆发”这一术语,比较一下,人们会看到:这两个“轴心时代”都产生于封建时代末期,都出自:“封建末期大爆发”。

比较农业社会这三种制度:

部族时代太过分散,效率不高,固不足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中央集权同样也会导致效率缺失,造成社会的平庸化,酱缸化。
唯有分权的封建制度,唯有封建中期、末期的剧烈竞争,可以极大地提高人类的组织能力、创造能力。使生产飞速发展,使文化高度繁荣。

那是一个指数暴涨的时代!
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整个社会思想解放,活力四射。

从我国来说:

学界公认:周秦之际,中国学术全盛,其成就垂两千余载,历二十几朝,直到今天,无法企及。

严复说:“民智之开,莫盛于春秋战国之际。”

梁启超说:那个时代“前空往劫,后绝来尘。”

至美之文章,至精之政论,至深之哲理并皆出于彼时。

我们今天为了提高国家的知名度,打造软实力,别无选择,也只好打着先哲的招牌,到处去开办所谓“孔子学院”。

你别说,把孔子、老子、孙子拿出去,还真是好使,人家真认。

如果你去开办什么“郭沫若学院”,或者“余秋雨学院”,估计一定是没人鸟你,用不了几天,就得儿关门大吉。

当然,这一次,文明没有升华。

一个又一个中央集权的郡县王朝开始了,这种王朝的特征,是内部必腐,先盛后衰。

开国之时,由于竞争,大抵是杰出甚至伟大的人物占据着舞台中心,国家的组织能力、创新能力,一时倒也颇强。

但承平日久,随着人口增长、资源减少,随着财富的两极分化,随着帝王和官吏素质的严重下降,衰退会不可避免地到来。

“没有谁能够摧毁郑和的庞大舰队,摧毁它的是皇帝、朝臣和细菌。
用不着想方设法去瘫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十几位后期的庸主已经足够使之瘫痪。”

不幸的是:这样的辉煌,我们的中华民族只经历了一次。
大鼻子的欧洲人,却是两次得到桂冠——无怪乎“欧洲中心论”甚嚣尘上,流毒甚广!

正如保罗·肯尼迪所说:公元1500年前后,世界几大文明中心的发展水平大体相当。但“为什么住在欧亚大陆西部分散的和比较落后的人民中,会发生经济发展和技术革新的不可阻止的过程,并不断使之成为世界事务中的商业和军事领袖?”

——“这是一个几百年来使学者和其他观察家受到考验的问题!”

是欧洲的人口最多吗?(欧洲5000万至5500万,而中国是1亿到1.3亿)
是欧洲的土地最肥沃吗?(请比较印度和中国)
是欧洲的人种最优秀吗?(以前的竞争结果是半斤对八两)
是欧洲的文化最先进吗?
是欧洲的技术最发达吗?(“和亚洲的伟大文明相比,在文化、数学、工程、航海和其他技术方面,也不能说欧洲占有显著优势。”)

——答案无疑都是否定的。

当然,通过上面几段的分析,我们已经知道:秘密就潜藏在它的制度中!

欧洲崛起的真正秘密就在于“分权”二字——而封建社会正是它最好的制度体现。

“从来就没有一个统一的欧洲,从来没有一个大家都承认的世俗或宗教领袖;相反,欧洲是个大杂烩,里面有许多小王国、小公国、贵族部落和城邦。”

这是一种标准的封建体制,表面上萧条破败,四分五裂,密云不雨,沉寂千年,孰不知其内部却蕴藏着巨大的制度能量,一旦等到中期、末期,链式反应,大爆发来临,欧洲的奇迹就会出现。

再加上从东方传入的造纸、火药和指南针等关键技术,如风助火、如虎添翼,令人不可思议的,蕞尔的欧洲小邦凌驾并统治整个世界的情形,就会变得不可避免。

——也正如马克思所说:“制度是第一生产力。”

因为“封建时代”必须从很原始的状态开始,你若想第二次戴上桂冠,必须被打回原形,是以欧洲人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就是所谓黑暗的中世纪一千年。

这与全世界在公元前三四千年,自然而然地进入封建的分权体制区别很大。

本来欧洲人在罗马帝国时期已经进入了中央集权的郡县时代,已经进入高度文明。为了在日后再一次引领世界,整个欧洲,除了属于拜占庭的一隅,基本上已经被蛮族打成了白地。

仗打完了,人也几乎杀光了,当然要坐下来再造文明,但这时的欧洲人已经近乎是白手起家。

每一个现代中国人啊!你应该扪心自问,你愿不愿意为了第二次戴上桂冠,就把我们民族历史上的整整一个千年抹去?

你愿意付出那样巨大的牺牲吗?

上天只让你跌入谷底一二百年,马上就让你跃上世界历史的至上巅峰。这是在挤兑你,还是在照顾你?

事实上,“第二轴心时代”并不是欧洲人的禁脔。最高文明的火炬首先在欧洲各民族间传来传去,而后传入美洲,最后则即将传入中国——这一点,上天早已注定。

我们很快会迎来二三百年的壮丽时光!

《左传》曰:“天将兴之,谁能废之,违天必有大咎!”

数百年后的中国人,回头再看历史,我想,他决不会认为上天偏心(唉!上天格外爱我永远都不算偏心!)——说句老实话,每一次人类文明诞生,世界的龙头部分受到的照顾,大概都是最多的。

这一次,虽然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但恐怕也很难例外。

只是我们中国人从来都不愿意去与非洲、澳洲、南美洲等等边缘地区进行比较。要比就比欧洲,或者美国,总而言之必须是最强的,而且是迄今为止,今天的后面还有什么,他老人家也不愿意劳神去想。

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想要告诉诸君,文武周公奋斗了一辈子,所倾力打造的新王朝,到底是什么性质的,它在历史坐标系上到底处在什么位置。

只有明确了这些,才能说,我们真正懂得了历史。

本人上面的论述实质上也是对“李约瑟难题”的解答——近代科学其实也就是所谓“封建制度”的副产品。

中国大陆现行的历史课本中充斥着谎言,按照袁腾飞先生的估计,谎言所占比例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你只要翻开课本,劈头保证就会看见这样一个谎言:说什么中国人是元谋猿人、蓝田猿人、北京猿人的后代(有确凿证据吗?),人类历史已经长达二三百万年云云,下面则照例是一大堆其它谎言。

在所有这些系统化的谎言中,以所谓三代“奴隶社会”的谎言传播最广,影响最大,至今信奉者犹众。

儒家学者历来推尊三代,不信的话,网友诸君自己可以去翻翻史籍——看看是不是对于三代的褒扬,欲“复三代之制”的呼声,历朝历代不绝于耳?

古人用一句话总结说:“为治不法三代,终苟道也!”

然而,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为了鼓吹阶级斗争,为了证明马克思主义和斯大林理论的普适性,近代中国最有才华的左派学者郭沫若先生,在1930年抛出了《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一书,为了与欧洲历史取齐,遂大胆断言中国的夏商周三朝也是奴隶社会,为此,他不惜削足适履,断章取义。

为了党派利益,为了革命工作需要,甚至真的认为洋人的所谓经典代表着真理。左派学者吕振羽、翦伯赞、邓拓等人群起响应,力证此事。派外学者则引经据典,长篇大论,痛加驳斥,历史学界一时间战云涌起,羽檄交驰,十数年间,僵持不下。

中共建政之后,一切的学术研究都有了一个统一的基本框架——那就是执政党的指导思想。于是真正水火难容的学术争论,悄然停止了——三代奴隶制的社会理论遂成定论。

政治上的封建制度,可以选择以奴隶制、农奴制、庶民制、个体自由民制等各种生产方式为依托。

由于战争频繁,封建社会倾向于拥有奴隶,有时还有很多——这个论点毫无问题。

封建社会的巨大活力,恰恰来自于它有许多的力量中心,许多的邦国部落。这些政治实体,这些政治实体所代表着的个人,因为人的生理本性,自然而然就会发生剧烈的冲突、碰撞——从观念上,从语言上,从文字上(百家争鸣),从肢体上(到处都是游侠、武士、骑士),等等等等,最后就会引发全民族的战争。

上古聚族而居,血亲观念牢固,同族之间感情深挚。

古人说:“族者何也?族者凑也,聚也,谓恩爱相流凑也。上凑高祖,下凑玄孙,一家有吉,百家聚之。生相亲爱,死相哀痛。有会聚之道,故谓之族。”

即使到了秦汉之后的地缘社会,小家庭早已出现,许多家族仍然是聚族而居——“兄弟析烟,亦不远徙,祖宗庐墓,永以为依!”

所以,古人的血亲复仇观念是十分强烈的,把战争中的敌人,把杀害父兄同族的敌人,抓来杀掉,抽肠剐骨,食肉寝皮,理所当然,无人指责。如果把他贬为奴隶,从事苦役,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那是一个“每一个族众都作为部族的一员而战斗而生存”的时代。部族对内凝聚力很强,对外则排斥力同样很强,人们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种族思想,根深蒂固,连殷商甲骨上的奴隶都要冠以族名。

然而,夏商周三代绝非罗马帝国。

从罗慕洛建国,招聚四方猛男,罗马就以强权著称。它从一开始就依靠对外征服,依靠从外邦、外族夺取财富,夺取土地、夺取奴隶来壮大自己。罗马征服者,“把所有能卖的人都卖为奴隶”。在意大利本土,奴隶庄园甚至排挤掉了个体农民,导致小农破产,兵源枯竭,使罗马共和国的上层不得不依靠募兵来维持政权。众所周知,这正是“元首”君主制诞生的根本原因。

在内部关系处理上,因为地中海文明区,交通便捷,商业发达。各地很早就出现了“五方杂居”的“陌生人社会”。大家两眼一抹,把脸一黑,谁也不认识谁。为了和平合作,一人一票,公平选举,直接民主,自然是最好的解决方案——这至少要比整天杀来砍去要强。经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完善,希腊、罗马那种分权制衡的精巧民主制度,自然会逐渐形成。

三代的中国社会,则与此大不相同。

夏商周各朝,甚至以前的所谓黄帝王朝,立国伊始就奉行民本主义,和平主义政策。以农为本,以地取财,顺天则地,自食自力。强调“一夫不耕,天下有饥”,“一妇不织,天下有寒”。强调安民、保民,以部族,国家,集体的力量共同劳动,共同分配,共同抗灾,共同御敌。
对外则强调至德感召,和谐万邦,以天下为公,四海之内皆兄弟相号召,以大同世界为最高理想。

三代都是宗法制社会,人民以血缘结合,国家以血缘,姻缘联合,斗争中的各国不是竞相占有对方为奴隶,而是相互融合。君主基本上就是一个大家长。

按照孔老夫子的说法,三代是大道既隐,天下为家的小康时代。虽然“兵由此起”,开始有了兼并征战,但由于有禹汤文武成王周公这些三代之英制礼作乐,“承天之道而治人情”,“天下,国、家可得而正也”——总体来说,还是个很不错的社会。

三代征伐的目的,无非是使归附各族“各安其宅,各田其田,毋故毋私,唯仁之亲。”——像帝辛那样以掠夺奴隶为目的发动战争的混蛋君主,实属个例。

在血缘社会中,由于提倡孝道,提倡尊贤,权力自然要向父兄长辈、向德高望重者集中,等级制度,即由此而起。

三代社会,家国同构,天下之民皆为上天之子,而君王为天之元子,长子的家族观念深入人心,影响深远。

历史课本中的第二个谎言叫做:“人类经过了“原始群”阶段”,并于十万年前结束,转入同辈群婚的血缘家族,最后转入族外婚的氏族公社。

问题是:

十万年前有人类吗?那是我们的祖先吗?就算有人类,你又如何能够知道他是怎么性交,跟谁性交的?难道挖出来的枯骨能告诉你,他的性史?

事实上,在最不开化的原始部落那里,我们都没有看到普遍存在这种性交方式。

“原始群”的含义等于是:父亲和女儿性交,爷爷和孙女性交。母亲和儿子性交,祖母和孙子性交——何以见得人类曾经有过这种制度?

乱伦现在也有,但我们就能据此推断,硬说古人经过了一二百万年的此种岁月吗?

说穿了,这也无非就是那些所谓科学家看到猿猴性交后,推想类比出来的——在他们的想象里,认为人既然就是动物,那么最早的时候肯定跟猿猴也没什么区别!

有些中国当代学者,已经习惯于鹦鹉学舌,张口闭口还在说,三代是奴隶社会——社会的主要劳动力都是奴隶。

我实在是搞不懂,那么多奴隶都是从哪来的!

炎黄时代不用说了,战争之后就是融合,这谁都知道。

夏启是借老爸的光,也不用提。

商汤战胜夏桀,奴役夏民了吗?

商汤出征的时候,各国百姓若大旱之望云霓,东伐西怨,南伐北怨,原来都是想抢先一步当商人的奴隶呀!

商汤践天子位,还都,第一件事就是正告天下诸侯:如果你们不能勤于政事,有功于人民,我就要重重地惩罚你们,到时候可别埋怨我,说我没有提前打招呼。

也许有人会说,商汤奴役的不是外族,而是自己的本族臣民。

那么商汤宣布战时纪律时,又何必说什么,不服从命令就把你们降为奴隶?这不正好证明他们原来根本就不是奴隶吗?

如果王者把自己的血缘亲族都降为奴隶,那他打仗时依靠谁?

如果臣民是奴隶,盘庚迁殷前后又何必反反复复与他们商量,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自个决定不就完了。

——所以说,这种理论好像只有晋惠帝才能想出来!

殷商有奴隶这不假,但恐怕都是后来抓来的战俘奴隶,而且战俘奴隶,都是互相抓,并不是只有殷人才抓奴隶。甲骨文中,游牧民族前来袭扰边邑的记载就很多,他们前来,除了抢劫财物,恐怕大半是为了来抓人(以后历朝都是这样)。武丁登基后,连年战争,殷商的奴隶数量大增。到了殷纣王时代,战火连天,抓来的奴隶据说已经高达百万之众。只有在这种极特殊的时刻,农业生产的重担才有可能大半落在奴隶身上。——这时候的社会,以生产关系来定义,才可以叫作奴隶社会。

——这也就是说,不分青红皂白,把整个三代统统称作奴隶社会,即使以马克思主义的定义,也是完全错误的。

何况这个定义根本就不适用(那样历史得多么混乱!)。

因此,我们只用政治上的定义。

武王伐纣,同样也没有把殷人贬为种族奴隶;相反,他是古代的玻利瓦尔,是人民的解放者。

古书上说:“一戎衣,天下大定,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散鹿台之财,发巨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民悦服。”——完全是解放者的形象!

扫荡各地,抓来的战俘,估计教育之后,也予以释放了,否则武王又怎么敢解散部队呢?

你把上百个国家的俘虏扣为奴隶,与之结下深仇,回头又解散自己的大军,那不等于是老先生跳河,活的不耐烦了吗?岂不是自我毁灭!

而且,回国之后,也没有听说这批人的下落。

所以史无记载,我们也可以来点推论。

当然,也许《逸周书》的这篇记载压根就是假的,这些所谓俘虏干脆就是子虚乌有的。

很多殷人在武庚的裹挟下,发动叛乱。这下子,一怒之下,周公应该把他们贬为奴隶了吧——答案却是出乎意料的:同样没有。

周公只是简单地把殷人分开,众分其力以弱之,而且是友民、顽民区别对待。对于没有参加叛乱的友民,大概都分配给了微子,让他们在商丘老家建立宋国,并且给予极高的礼遇——诸君可以回头参看上一页周公以成王名义给微子的诰命,那真是热情洋溢,推崇备至!

参加叛乱的顽民,一部分去修建成周,并定居在那里,以便就近监管;一部分整族整族地西迁关中(并没有拆散他们)。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来考古学家在陕、甘等地发现的西周铜器,有些族徽和铭文,证实就是殷商遗民留下的——他们显然也不是奴隶。

最后一部分殷顽民则分配给自己的弟弟康叔封,让他建立卫国,建都朝歌。

周公告诉他说:康叔封,我的弟弟啊!你英明伟大的父亲文王,历来崇尚德教,慎用刑罚,从来不敢欺侮那些无依无靠的人。他畏惧上天,尊重人民,所以才能受命于天;灭亡殷商,则是你的长兄武王努力的结果;你到了殷地,要遍求殷商圣明先王们,用来保护养育老百姓的各种办法。你还要深入思考殷商长者们探查民心的明智教训。你的职责就是宽大地对待王家已经接受、保护的殷民,也就是辅佐王家,揣度天命,革新殷民。

看待人民犯罪,要像自己生了病一样,人民就会抛弃罪恶;保护人民,要像保护婴幼儿一样,人民就会幸福快乐。

但对子不孝,父不义,兄不友,弟不恭的败坏天伦之人,就得严加惩罚,不能宽恕。

要努力施行德政,以安定殷民的心。要顾念他们的善德,宽缓他们的徭役,丰足他们的衣食。这样,人民安宁了,就不会起来责备你啦!

——周人对待起来叛乱的“顽民”、“迷民”,竟然是如此的宽仁!这和罗马帝国的暴徒们,形成了多么巨大的反差呀!

殷顽不但没有被降为奴隶,他们甚至还可以当官。

在《尚书·多士》中,周公告诉殷顽,你们到了成周,只要不再造反,完全可以保有自己的土地、田宅,继续自己的事业。

你们在洛邑会有安乐,会有丰年的,你们的子孙也会兴旺发达。

在《尚书·多方》中,周公则告诉殷民,只要你们在洛邑干得好,我们周国就会大大地赏赐你们,把你们引进选拔到朝廷上来,让你们担任重要官职。——奉行的完全是民族融合政策!

纯粹的理论分析,相当枯燥,相当令人讨厌,但既已上了贼船,我们就不得不完成它。

夏朝的治国理念是:“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大禹说:对待老百姓,只可以亲近,不能认为他们卑贱,我认为天下的愚夫愚妇每一个人都比我强(不愧是民选总统!)。

“王司(嗣)敬民,莫非天胤。”——王者继承帝位,就要尊重百姓,因为每个人都是老天爷的后代子孙。

夏朝的老百姓:“众”、“庶人”、“夏众”、“家众”都是夏王的同族人,都是过去的农村公社成员。

太康因为“盘于游田,不恤民事”而被推翻,后羿则“因夏民以代夏政”,并没有把夏民当成奴隶(他敢吗?)。

末王夏桀,之所以翻船覆舟,也是因为“不务德,而武伤百姓,百姓弗堪”所造成的。

殷商的王族不必说,多子族是与子姓商王同姓而关系稍远的贵族,子姓之下有氏,氏下有宗族,宗族下有家族——这就是百姓,就是众,就是庶民。他们与贵族、王族都是有血缘关系的。

他们生活在大邑商等城市以及周围的农村公社,平时劳动,或者戍边,战时随王出征。国王的权力受到贵族议事会和国人大会的很大制约。殷纣王失国,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脱离自己亲族,再加上“小民方兴,相为敌仇”——基层民众反抗的结果。

西周的庶人,也是公社社员。《周礼》规定:“以岁时稽其人民而授之田野”,一夫百亩。“三年一换土易居”,以便苦乐平均。

“其庶人力于农穑”(《左传》),庶人有自己的工具,自己的份地,自己的住宅,自己的经济。他们耕种公田作为给国家的劳役地租——“先王制土,藉(借)田以力。”“古者公田藉而不税。”贵族,王族对人民当然有管束,有剥削。但由于有一层温情脉脉的宗法关系的掩盖,也由于在人民的恒产上有制度保障,下层民众的生活较之动不动就两极分化的后世,还是相当稳定的(所以“复三代之制”的呼声,震耳欲聋)。

那时候的上下级关系,并不很远,天子有大事,往往也需要征询国人的意见,还是相当民主的。

所以前人总结说:“三代以上,田产非庶人所得而私也(没有真正的个人私有),三代而上,天下非天子所得而私也(也没有后代的绝对专制)。”

本次人类的历史,所有地球人类的历史,都是我们这个大千世界总体历史的一部分。而我们这个大千世界的历史,又是整个宇宙历史的一部分。

倘能刺穿历史的迷雾,我们就会知道,一切都有规划,很早就有安排,根本就没有什么“自然历史进程”——所有的一切都处在严密的监视和有效的控制之中。

正像我们个人的历史,人类的历史同样有一个脚本,有一个基本的程序设计。沿着时间之轴,随着高级生命的不断操作,随着地球人类的不断反馈,脚本中的内容一一展现呈露。

然而,高级生命也喜欢以更省力的方式来操作,那就是借助于制度的力量。——欧洲在近现代的崛起,就是高级生命巧妙地借助于强有力的封建竞争制度的最好实例。

可惜现代思想家们功力有限,他们既达不到第一种认识,也未曾达至第二种,他们的分析还停留在各种具体要素上,停留在表面上。

对于欧洲的崛起,他们的解释是:

文艺复兴、思想解放;科学技术的进步;战争机器的不停歇打造;资本主义精神的发明(马克思·韦伯);大机器生产和雇佣劳动(马克思);现代金融制度的诞生(费尔南布罗代尔)等等等等,没有一个人能够清楚地看到欧洲与整个世界的巨大反差,正好对应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政治制度!

日本的迅速现代化,同样说明了封建制度的巨大潜能!——这种制度既能迅速创新,也能迅速接受。

其实封建制度到了末期必然爆发,必然会有文艺复兴。它在古代欧洲,古代印度,古代中国都曾经爆发过。

你现在取消删帖、封网,开放报禁、书禁,贯彻宪法上的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允许民间自由办学。用不了几年,中国照样会人才汹涌,大师辈出,

科学技术犹如九层之台,都是累积而成。

正如马丁·雅克(《当中国统治世界》的作者)所说:“中国很久以前就使用纺织机器,它们与多轴纺机和飞梭只存在细微差别”,“中国很早就对蒸汽机不陌生,而且还创造出类似的各种类型的机器。”——我们如果现在去参观最早的蒸汽机,比如纽科门蒸汽机,恐怕一定会对它的粗糙简陋大感震惊!

但只要有竞争,只要制度鼓励竞争,甚至消极地说——不中止竞争,改进就会不断累积,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一个梦幻般的奇迹。

欧洲的战争之剑,经过一千多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锻造,自然是锋利无比,但原因还用细说吗?

资本主义精神这种东西,阿拉伯人从不缺乏。作为地球上最世俗的民族,中国人当然更是不在话下。

所谓现代金融制度在它的萌芽阶段,与我们的山西票号到底有多大区别,真是令人怀疑。

至于大机器生产,作为生产力的代表,那早已是1500多少年以后的事了。那是制度的产物而不是制度的起源,引用毛泽东的一段话,反驳一下这种可笑的生产力决定论吧:——“从世界历史看,资产阶级工业革命,不是在资产阶级建立自己的国家之前,而是在这以后;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的大发展,也不是在上层建筑革命以前,而是在这之后。

都是先把上层建筑改变了,生产关系搞好了,上了轨道了,才为生产力的大发展开辟了道路。

在英国,是资产阶级革命(17世纪)以后,才进行工业革命(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法国、德国、美国、日本,都是经过不同的形式,改变了上层建筑、生产关系之后,资本主义工业才大大发展起来”(毛泽东读苏联政治经济学谈话)。

巨大的生产力,根本就是制度引发出来的!——马克思的推断,纯粹是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