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加冕亲政

时间: 2025-03-19 20:51:34 浏览: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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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嬴政的母亲赵姬与相国吕不韦当年就是感情至深的恩爱情侣,因为嬴异人横刀夺爱,赵姬被迫下嫁给他,生下了秦王嬴政,但两人之间刻骨铭心的爱恋岂能说断就断?

男人是政治动物,吕不韦倒可以狠心割舍;
女人却是感情动物,赵姬对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吕相国的爱意却是日甚一日,潜滋暗长,汹涌澎湃,难以抑制。

刚来秦国,人生地不熟,庄襄王又在,一大帮宗亲眷属,下臣卫士,众目睽睽之下,二人尚不敢有所举动,有时入宫碰面,赵姬含情凝睇、泪眼模糊,吕相国心慌意乱,赶忙避让而已。

庄襄王一死,赵姬以为自己已经自由了。本身又处在三十左右岁的虎狼之年,性欲旺盛,无法抑制,竟再次死死缠住了吕不韦。

吕相国才高识广,足以经天纬地,安邦定国,却也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情稍重、心太软。他架不住赵姬王后色相诱惑、百般纠缠,有一天控制不住,竟然与赵姬再一次睡到了床上。

赵姬是干柴遇烈火,急不可耐,酣畅淋漓,心满意足。

吕相国却是跋前疐后,进退唯谷,心烦意乱,有苦难言。

本来婚外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赫赫有名的前任昭襄王宣太后(芈八子,八子是秦国后宫女人的封号,有皇后、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几种,八子位居其中)就曾经与义渠王通奸三十多年,且生有二子,后来又与魏丑夫继续通奸。

不仅如此,宣太后甚至公开与朝臣大谈房事体会,说什么:“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支也;尽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

正如专家所说:

“春秋时代贵族社会的婚外性关系显然是非常公开而且浪漫的”,“进入战国时代,贵族社会在婚外性关系的严谨方面似乎仍无多大改进。”

他举出很多私通的例子,譬如《左传》之中:

1、“共仲通于哀姜”(闵公二年);
2、甘昭公“通于隗氏”(僖公二十四年);
3、“晋赵婴通于赵庄姬”(成公四年);
4、“宣伯通于穆姜”(成公十六年);
5、“齐声孟子通侨如”(成公十六年);
6、“齐庆克通于声孟子”(成公十七年);
7、“栾祁与其老州宾通”(襄公二十一年);
8、齐庄公“通”于棠姜(襄公二十五年);
9、“蔡景侯为太子般娶于楚,通焉”(襄公三十年);
10、“公子朝通于襄夫人宣姜”(昭公二十年);
11、“季姒与饔人檀通”(昭公二十五年);
12、“晋祁胜与邬藏通室”(昭公二十八年);
13、季鲂侯“通”于齐悼公之妻(哀公八年);
14、孔悝之母“通”于浑良夫(哀公十五年)。

《左传》“卫侯为夫人南子召宋朝,会于洮。太子蒯聩献孟于齐,过宋野,野人歌曰:既定尔娄猪,盍归吾艾?太子羞之。”——南子是与宋朝私通,这次私通竟是由丈夫自己为他们安排的。卫灵公对自己妻子与别人通奸,竟不以为忤、不以为耻,还要帮助她、保护她。

文姜和夏姬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与哥哥私通,杀了丈夫;一个与许多人私通,引发多次国际战争。

《战国策》齐策三记孟尝君事说:

“孟尝君舍人有与君夫人相爱者。或以问孟尝君曰:为君舍人而内与夫人相爱,亦甚不义矣,君其杀之。君曰:睹貌而相悦者,人之情也,其措之勿言也。”

门客与孟尝君夫人搞婚外恋,孟尝君却认为看见美貌相悦是人之常情,不足为怪。

——这在“存天理,灭人欲”的宋明社会以后,简直难以想象。

事实上,生殖器崇拜,“男女杂游、不媒不娉”的时代中华民族照样经历过。

著名的“上巳节”,就是中国古代的情人节。

农历三月上旬的上巳日,正是春暖花开、溪水泛涨、阳光明媚,草木畅茂的季节,未婚男女在这一天踏青来到河边,祭祀高禖女神,他(她)们一边洗除冬天的污垢,一边谈情说爱,互赠信物、私定终身。

这一天,即使是野合,也不违法。

《周礼·媒氏》曰:“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不用令者,罚之。可男女之无家者而会之。”

——这个时候,如果有私奔的也不加禁止。如果无故该嫁娶不嫁娶的,还要处罚。

看《诗经》之《关睢》、《蒹葭》、《秦洧》、《淇奥》、《褰裳》等篇目,“可知已经奔的和正在奔的男女,实大有人在”。

《大车》甚至说: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啍啍,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岂不尔思?畏子不奔”——怎么不把你思念,只是怕你不和我私奔。

据专家研究,一直到汉代以前,华夏民族的婚姻生活还是相当自由的,燕、赵、中山、郑、卫、齐、楚等地更是开放。

战国时代,各国连年厮杀,壮年男子大量死亡,寡妇怨女无数,男女比例大大倾斜。为了繁殖人口,增强国力,对于男女性事,各国估计都会加以鼓励。

并且秦地靠近性生活开放的戎狄,又素来蔑视中原礼法,对于男女婚外性关系的看法,无疑会更加开明。

但何以秦王嬴政就不体谅母亲的苦楚,对于仲父和母亲的这种关系却大为恼火、痛心疾首呢?

——是嬴政的思想过于超前,已经有了后代理学家的“觉悟”,还是这孩子智力不够、不近人情,全不体谅长辈们的苦衷?

秘密何在?

《天经》中给出了答案。

——原来对于嬴政真正的威胁来自秦国宗室,来自嬴政的那些伯伯叔叔、其他血缘近亲,来自他的弟弟成蟜。

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并不知道赵姬之事,以为赵姬就是嬴异人在赵国明媒正娶的妻子,嬴政就是他们的儿子。

自从吕不韦与赵姬复合,两位又都是大人物,身边耳目众多,很快就弄了个满城风雨。

赵姬和吕不韦以前在邯郸城里的特殊关系,竟然被好事者挖掘了出来。不仅如此,赵姬怀孕之后嫁给庄襄王的说法,也开始到处流传。

而造谣者很可能就是嬴政的某些叔伯长辈,或者成蟜的母亲,一位可能是来自韩国的侧妃。

这下子,秦国宗室朝野开始沸腾了——谣诼纷纷、气势汹汹,那些异人的哥哥弟弟们本来就不忿异人用“卑劣手段”夺走了王位。这一来,大有拉嬴政下马,取而代之,并处死吕不韦和赵姬、嬴政,把这一家外来户赶出秦国之意。

——秦国王位岂能容忍外人血统搀入,中断祀统,改朝换代?

幸好华阳太后和夏太后怜爱长孙,两位老太后在朝中也是人马众多、势力庞大,这才勉强暂时压住了宗室的反叛活动。

吕不韦“恐祸及己”,怕的并不是他的干儿子嬴政,他们之间的个人感情是非常好的——他怕的是那些秦国宗室。

对于吕不韦和赵姬营营苟苟,嬴政当然非常反感,但鉴于师生情分、仲父和干儿子的情分,鉴于吕不韦扶立先君的大功,嬴政决不会要他的命,对他的处分顶多是罢黜而已。

吕不韦甚至希望嬴政能像他的先祖昭襄王嬴稷那样,对母亲的私生活不闻不问。

而一旦秦国宗室政变上台,无论是成蟜登基,还是庄襄王的兄弟们登基,吕不韦必定是死路一条。

面对政变的威胁,当然也还有嬴政亲政后两人撕破脸的可能,吕不韦开始准备抽身,他很想与赵姬迅速结束这种不正常的关系。

无奈赵姬却是一个痴情娇憨的女人,完全缺乏政治头脑,她死死缠住吕不韦不放,对于即将到来的疾风暴雨视若无睹。

吕不韦已经犯了一个错误,作为一个政治家,他本来就不应该迁就赵姬的愚蠢要求;不幸这时吕不韦竟犯下了第二个错误——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替身。

就是那位历史上大大有名的嫪毐先生。

原来这嫪毐也是邯郸人,与太后是同乡,与赵姬一样,嫪毐身上也有高加索人基因,因此生的人高马大、阳具壮伟。不仅如此,他还学习过房中之术。

战国之世各国早已盛行房中术。这始于上古的神仙方术,周代即有所谓房中乐,《汉书·艺文志》著录有房中专著8种、一百八十六卷,都是托名黄帝、容成子、彭祖等人。至东汉时,房中术已与导引行气、服食药饵并称养生三家。

“道教产生后,房中术发展传播的更快,魏晋南北朝时,因为佛教传入,佛教僧侣禁绝性行为,强调清净禁欲,对道教产生了冲击。北魏寇谦之改革道教,开始禁止类似的作法,使房中术遭受了严重打击,但仍然在私下流传。”(见网上介绍)。

到了宋朝,国力孱弱,不能雄起,开始向内找,自我阉割、自我作践,导致了理学兴起,房中术开始被人视作淫秽之术,经常遭到政府的查禁,从此一蹶不振。

春秋战国之世华夏各国还很开放,并没有认为男女性爱是污秽之事的变态心理,所以房中之术甚为流行。

春秋时郑穆公的女儿夏姬即通晓房中之术,因此而容颜不老,常如十七八岁女子模样。

“传说在她及笄之年,梦见一个伟岸异人,星冠羽服,自称上界天仙,与她交合,教她吸精导气的方法,名为“素女采战术”,能使女人欲老还少。夏姬从而也得知了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的采补之术”。

后来夏姬“三代王后”,“七为夫人”,“九为寡妇”,成了各国君主大夫激烈争夺的对象。

嫪氏是邯郸的下层人士,市井无赖,素无行止。长平大战,邯郸三年,再加上秦军又一次攻赵(前240年),眼看着赵国要完,他可不想给赵国殉葬,于是也不管什么爱国不爱国、乡梓不乡梓,瞅准机会,一溜烟就跑到了秦国。

到了咸阳无以为生,嫪毐只好出卖色相,到处走街串巷,招蜂引蝶,勾引妇女,吃碗软饭。

这一下他的特长得到了极大发挥,不仅衣食无忧,很快还以阳具硕大闻名遐迩,“里中淫妇人争事之”。

他本来不叫“毐”,因为放荡不羁,秦人以毐呼之,本来的名字反而被人忘记了(秦语呼人之无士行者曰毐)。

吕相国当时正在发愁,闻听此事,心中一动,他赶紧叫人找来了这位奇人,把他收为府中舍人。

秦俗:农事毕,国中纵倡乐三日,以节其劳(倡优:歌舞杂戏表演)。——“凡百戏任人陈设,有一长一艺,人所不能者,全可在此日施逞”。

这一年又到了收获后的狂欢节,在吕相国授意下,嫪毐先生在咸阳集市上表演了以其阳具穿于桐轮之中,轮转而阳具不伤的神功绝技,市人皆掩口大笑,四处哄传。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赵姬正在虎狼之年,性欲旺盛,吕不韦又整天推三阻四,不愿进宫侍寝。听说有这种奇人,心里自然羡慕,于是就向吕不韦打听。

吕不韦见太后中计,赶紧添油加醋,极力向太后推荐此人。

怎么把一个大男人弄进宫呢?

吕相国想出了李代桃僵、偷龙转凤之计。

他让人告发嫪毐犯了大罪,应该处以宫刑,但在行刑时又买通了行刑官,没有给嫪大人去势。于是一个身高膀阔,阳具巨大的“宦官”就进入了太后的寝宫。

为了掩人耳目,倒是把嫪毐的胡须拔没了。

到了晚上,太后亲自检验嫪毐的传世绝技,果然是坚挺无比,久战不泄,弄得太后高潮频起,有如登天。

太后心中大喜,从此深爱嫪毐,日则君臣主仆,夜则恩爱夫妻,数年之中,赏赐无数。

——如果事情仅仅到此,也不过是太后养了一个小白脸、一个面首,倒也不算太出格。

不幸的是,嬴政的这位母后全无政治头脑,她不仅让嫪毐侍寝,还开始让他参政。

这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嫪大人,很快就进入了咸阳朝堂,成了炙手可热的贵官显宦。

她命人为嫪毐修建起了壮丽的府第,嫪氏家僮数千,门客千人。嫪毐的三亲六戚,七大姑八大姨估计就在这时来到了秦国。

吕相国对太后颇感歉疚,太后让他提拔嫪毐他只好唯命是从。

嬴政则没有亲政,大概这时候他只有盖盖玉玺的义务。

赵姬的错误,主要是让嫪毐参政。至于她与男人私通,庄襄王死时才三十四五,赵姬的年龄估计也就三十出头,我们站在人道的立场上,能说让一个三十一、二岁的女人守活寡是合理的吗?

太后与猛男嫪毐私通,很快就有了身孕,为了避人眼目,太后假说自己占了一卦,宜徙宫以避灾祸。于是带着假太监嫪毐和大批随从迁居雍城,把国政交给吕相国和其他大臣,自己只保留法定的最后决断权。

太后迁居雍城后,住在秦德公建立的故宫大郑宫。嫪毐与太后往来更加无所忌惮,两年之中,接连生了两个男孩子,藏在新盖的密室中哺养。

雍城是秦国旧都,位于凤翔县城南、雍水以北,它就得名于雍山、雍水。秦自德公元年(前677)至献公二年(前383)建都于此,294年间,雍城一直是秦国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的中心。历经十九位国君的苦心经营,雍城筑起了规模巨大的城垣,修建了壮丽宏伟的宫殿,成为当时全国最发达的大都市之一。

秦穆公时,由余参观雍城,曾发出“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的感叹!
雍城的营建,遵从“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规矩,道路不必中准绳”的因地制宜思想。

“该城平面近方形,东西长约3300米,南北宽约3200米。面积约10.56平方公里。城墙夯筑,已发现城门5座”。

雍城城外除东、南以纸坊河、雍水等自然河流为天然屏障外.还在西垣外挖掘人工城壕作为防御设施的一部分。

据考古工作者1973 - 1986年对雍城遗址的调查、钻探和发掘,雍城城内有三大宫殿区。

“三大宫殿区内发现有大量陶器,有盆、罐、缸、瓮、鬲、钵、豆、盂、绳纹水管道、井圈、板瓦、筒瓦以及云纹、葵纹瓦当等”。

在雍城遗址中部,有宗庙遗址,东侧是朝寝遗址。

城内北部为商业集市(直市)及一般居住区,城内有冰窖,藏冰近二百立,(凌阴)可供夏季消暑取用。

据专家推断:雍城的宫殿建筑远胜于统一前的咸阳,许多设施、装饰都是咸阳所没有的,这可能也是嬴政非要扩建咸阳的原因之一。

城外近郊四周的高地上,也大都分布着宫殿遗迹,如已发现的棫阳宫、凹里等离宫别馆。

城外西南的三畤原上是秦公陵园,规模巨大,陵墓众多。其中就有著名的秦景公墓,现在建有秦公一号大墓博物馆,陵园之北有中小型墓葬区。

献公东迁后,雍城虽然失去了政治中心地位,但作为故都,列祖列宗的陵寝及秦人宗庙所在地,许多重要祭祀典礼依旧要在雍城举行。

在雍城郊外还有著名的蕲年宫,它又叫祈年观,初建于秦惠公时期,是秦惠公为祭祀后稷祈求丰年而专门修建的,此后又成了秦汉帝王祭祀五畴和先帝的斋宫。凡来此祭祀者,俱要在蕲年宫住宿斋戒(见网上相关文章)。

咸阳与雍城的距离大约为三百里左右。

夏太后死了,能够弥缝两个孙子裂痕的唯一人物走了,秦王嬴政八年,嬴政的弟弟长安君成蟜立即发动了叛乱。

他是在攻打赵国的途中造反的,刚刚打出叛旗,立即被将军壁所带来的政府军包围在了山西省东南部,上党盆地西侧的屯留城。

屯留很快被攻陷了,成蟜和他手下的军官们都被杀死,那里的百姓被迁往秦国最西部的临洮。这件事发生在前239年,成蟜大约有十七八岁。

据我们所知,成蟜造反打出的旗号就是清除“吕政”,恢复秦国历代先王的纯正血统。

——这就是吕相国和赵姬胡搞乱搞所造成的代价。

嬴政的血统已经被许多人质疑。

秦国贵族并不是什么老实亲儿,从以往的历史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以前秦宁公死后,大庶长弗忌等人就废立过太子,并杀死了秦君出子;

秦怀公则是被贵族大臣们逼死的;

贵族们在迎立秦献公时,又杀死了第二位出子(也是国君);

昭襄王时,庶长壮和昭襄王的兄弟们也曾发动叛乱,后来被穰侯魏冉平定。

秦国的大贵族一般都是封君列侯,实力绝不可小觑,尤其是庄襄王的兄弟们。庄襄王即位虽然有点不地道,毕竟是亲兄弟,异人为人又很好,他们尚能容忍。但如果嬴政真是吕不韦的儿子,如果真能坐实这件事,他们却必定会立即起兵反叛。

“成蟜叛乱”事实上就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更大的暴风雨已经在天际酝酿生成——密云不雨,在彼咸京。

可叹赵姬毫无头脑,为了答谢情夫,她又打破祖制,把嫪毐封为长信侯,赐予他太行山东南的山阳作为采邑,王室的车马、衣服、苑囿也让他随意享用。最后甚至把整个河西太原郡都赐给了嫪毐,作为他的封国,朝中大小事务也变成了由嫪毐说了算——嫪毐成了太后的代言人。

吕相国肯定是极为不悦,秦王嬴政肯定是极为不悦,王室宗亲、大臣将领们无疑都十分愤懑。

嫪毐无疑也看出了这一点,他的对策是,拉拢网罗一批死党,不行时就搞武装斗争——这也符合他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性格。

朝中分裂成了四派:

一、王室宗亲们。他们是举棋不定,左右为难,既怀疑嬴政的血统,又不敢肯定什么。
二、忠于秦王的一派,如李斯等等。
三、忠于吕相国的一派。
四、忠于嫪毐的一派,很多人攀附嫪毐,大概也是看在太后的权势上。

前两派隐于幕后,冷眼旁观;后两派争权夺利,不相上下。

秦国的很多人开始左右为难——是跟着吕丞相,还是跟着嫪侯爷?

公元前238年,秦王嬴政九年,彗星横亘天际,古人认为这预示着灾祸即将来临,主天下将有兵乱,亦有除旧布新之象。

四月,秦王驾临雍都,中大夫颜泄告发嫪毐并非宦官,而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已经与太后私通多年,不仅生下了两个儿子,而且准备把他的儿子扶立为下一位秦君。

原来有一天,嫪毐与宫中的侍臣们一起饮酒赌博,赌博时他与中大夫颜泄发生了争吵。喝醉了酒的嫪毐圆睁双眼,大声呵骂对方说:“我是秦王的干爹,你这个贼王八竟然敢和我争!”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颜泄吓得赶紧溜掉,并立即将此事上报给了秦王。

秦王嬴政听说竟有此事,大为震怒,他命令大臣下去调查,很快就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嬴政对于嫪毐的嚣张狂妄、飞扬跋扈,不学无术,结党营私,早已积怒于心,但碍于母亲的颜面多年以来一直隐忍未发。

——该怎么处理这个该死的东西呢?

“肌肉特别发达的人,脑袋往往缺根弦,勇力有余则智识不足”,嫪毐就是这种人。他显然不知道“世界上有些事只可以做,不可以说;有些事则只可以说,不可以做”。

乘着酒兴,他突噜突噜把自己的秘事都诌了出来,痛快淋漓,自鸣得意。

但他也没有傻到不知道死活的地步,酒醒之后,他也是顿时感到了后怕,背脊骨发凉。

在秦国的朝堂之上,嫪毐早就见识过了秦王嬴政的英明果决,情知此事嬴政决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当众污辱秦王恐怕是难逃一死,至少自己身上会真的被摘除某个器官。

嫪毐在嬴政身边早已收买安插了卧底,几天之内,嬴政正在秘密彻查此事的消息就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毫无疑问,嬴政亲政掌权之后,第一个要处理的人肯定就是自己,我自己死了不要紧,但我的两个儿子怎么办?我的那么多亲人家眷怎么办?

估计想到这里,嫪毐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

一切都完了,除非铤而走险、孤注一掷,起兵造反或者还可以有一线生机、死里求生。

秦国的宫廷卫队队长是我的人,秦国首都咸阳的最高军政长官是我的人,我为什么不可以造反呢?

以前的贵族(长信侯已经是贵族)高官造反的还少吗?很多人不是已经取得了成功吗?

说干就干,嫪毐决定立即起兵造反。

他大概是利用宫中内应,盗取了秦王和王太后的玉玺,立即矫诏调集了一支大军,准备攻打蕲年宫。

这支部队是由地方部队县卒、王宫警卫部队、直属国家的野战骑兵、已经臣服秦国的少数民族酋长们组成的,其中还有不少嫪毐的门客舍人,估计足有几万人。

指挥者,是嫪毐和他早先收买的一些高官。

虽然史籍没有明言,但估计嫪毐起兵造反就是在雍城及其附近。因为嫪毐久居雍城,势力庞大,而且他的目标是蕲年宫——此宫据查在今天雍城西南30余里的凤翔长青乡孙家堡子。

整个事件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秦王嬴政九年四月,嬴政到了雍城,住在那里进行准备工作,四月的己酉日,秦王举行了盛大隆重的加冠礼,佩带宝剑,标志正式成人,从太后和吕相国手中收回王权,开始全面执掌秦国。

冠礼就是成年礼(也称成丁礼),华夏民族的成年礼,为男子冠女子笄,表示男女青年到了一定年龄,性已经成熟,可以婚嫁了,并从此作为本族中的一个成年人,开始参加各项活动。

冠礼前沐浴斋戒,当然是不可或缺的环节。

周代实行嫡长子继承制,在位之王去世,嫡长子无论年长或年幼都可以即位,但若未成年行冠礼则不可亲政。周成王幼年继武王之位,但却由周公摄政直至其成年。

周制,男子二十岁行冠礼,然天子诸侯为了早日执掌国政,多提早行礼。传说周文王十二岁而冠,成王十五岁而冠。不知道为什么,嬴政的冠礼要拖到二十二岁才举行。是吕相国或者太后不愿意放权吗?

这倒是个好办法,因为从天子至士庶,冠礼都是“成人之资”,未行冠礼,是“不可治人”的。

当然,我们也可能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也可能是秦国祖制——以前的惠文王就是在二十二岁举行冠礼的。“惠文王生十九年而立”,“惠文君三年,王冠”。

古代冠礼在宗庙内举行,日期为二月(秦国好像不一样?),冠前十天内,受冠者要先卜筮吉日,十日内若无吉日,则筮选下一旬的吉日,然后将吉日告知亲友。到了冠礼前三日,还得用筮法选择主持冠礼的大宾,并选一位“赞冠”者协助冠礼仪式。行礼时,主人(一般是受冠者之父)、大宾及受冠者都要穿礼服。

普通人都是先加缁布冠,次授以皮弁,最后授以爵弁。

周代冠礼,三加——初加缁布冠,象征将涉入治理人事的事务,即拥有治人权。缁布冠为太古之制,冠礼首先加缁布冠,表示不忘本初;

再加皮弁,象征将介入兵事,拥有兵权,所以加皮弁的同时往往配剑;

三加爵弁,已拥有祭祀权,为社会地位的最高层次,已经成了全权公民。

天子则四次加冠,除了前三种,最后还要加衮冕。

每次加冠毕,都由大宾对受冠者宣读祝辞。祝辞大意是:

在这美好吉祥的日子里,给你加上成年人的服饰;请放弃你少年儿童的志趣,造就成年人的情操;保持威仪,培养美德;祝你万寿无疆,大福大禄——“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再加时的祝词是:“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加时说:“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然后,受礼者拜见其母。再由大宾为他取字,算是礼毕。这时主人送大宾至庙门外,敬酒,同时以束帛俪皮(帛五匹、鹿皮两张)作报酬,另外再馈赠牲肉。

受冠者则改服礼帽礼服去拜见君主,又执礼贽(野雉等)拜见乡大夫等。若父亲已殁,受冠者则需向父亲神主祭祀,表示在父亲面前完成冠礼。祭后拜见伯、叔,最后是飨食——吃晚饭(见网上相关文章)。

《礼记·冠义》说:“冠礼是礼仪的起始”。它说:

“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而后礼义备。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而后礼义立。故冠而后服备。服备而后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故曰:冠者礼之始也。
是故古者圣王重冠。古者冠礼,筮日筮宾,所以敬冠事。敬冠事所以重礼,重礼所以为国本也。故冠于阼,以著代也。醮于客位,三加弥尊,加有成也。己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见于母,母拜之,见于兄弟,兄弟拜之,人而与为礼也。冠玄端,挚于君,以挚见于乡大夫、乡先生,以成人见也。
成人之者,将责成人礼焉也。责成人礼焉者,将责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者之礼行焉。将责四者之行于人,其礼可,不重与。故孝、弟、忠、顺之行立,而后可以为人。可以为人,而后可以治人也。故圣王重礼。故曰冠者礼之始也。”

中国古代一直至明,男子都行冠礼。

“明洪武元年诏定冠礼,从皇帝、皇太子、皇子、品官,下及庶人,都制订了冠礼的仪文。”

清军入关,华夏衣冠文化遭受了空前严重的破坏。多尔衮强行剃发易服,使中华三千年衣冠发式俱毁,成了我们民族至深的耻辱与伤痛。

二十二岁的嬴政开始正式佩剑。

秦人尚武,一般成年男子都佩剑。以前是贵族士人佩剑,秦简公六年(前409年),简公命令所有小吏都可以带剑。简公七年又开始允许所有老百姓带剑。

——这是封建等级制度在逐渐崩溃的标志之一,更加平等的人际关系正在秦国建立。

古人佩剑就相当于现代人带枪。现在的欧洲、美国的老百姓很多都是带枪的,为了防止暴政和暴君出现,人民宁愿忍受社会治安上的种种危险,也不愿共同让渡武装自己的固有权利。

秦简公若能想到二千几百年后的某国统治集团,自己拥有坦克、大炮、冲锋枪,却对普通百姓拥有一把小刀匕首都会视为莫大威胁,都要管制、判刑,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日,定然会哑然失笑,心说:这都是什么人啊?太他妈垃圾了。

要让我们的伟大民族恢复尚武精神,佩刀佩枪以后都可以考虑——锡克教徒人人佩有短剑,随时准备抵抗邪恶,就是一个很好的信条。

雍城祖庙的加冠典礼规模盛大,至少有几万,十几万人在场,太后,吕相国,所有朝中重臣,王室宗亲都得参加。

作为长信侯,作为朝中最高级别的宦官,嫪毐肯定也没有不到场的理由。

虽然在场,但那悠扬的雅乐在他听起来就像丧音;典礼后大宴王亲贵族群臣,外国使节,山珍海味,龙肝凤髓在嫪毐口中一定是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估计一等嬴政在少数重臣和侍从陪伴下,去到远郊的蕲年宫洗心斋戒祈祷上帝,留在雍城的嫪毐立即矫诏征兵发动了叛乱。

据说他的借口是蕲年宫有贼,正在准备危害秦王。

到了蕲年宫,只要让手下少数靠得住的门客亲信一阵强弩乱箭,射死秦王,一切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嫪毐正在征兵集结,准备进攻蕲年宫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嬴政那里。

嬴政立即命令吕相国,朝中大臣昌平君,昌文君调兵镇压。

昌平君和昌文君都是来自楚国的公子,都是华阳太后的亲属,他们在秦国当上了大臣,获得了封邑,并且成了嬴政的亲信,这也证明在秦国朝廷的激烈党争中,华阳太后是力挺嬴政的。

楚人在秦国朝中历来势力庞大,根基深厚,这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嬴政的叔伯们没有起来造反,试图废黜嬴政,估计与朝中以华阳太后为首的贵族势力坚决支持嬴政有莫大关系。

嬴异人和嬴政事实上都是孝子,对于老太后亲情深挚,感恩戴德,华阳太后坚决支持嬴政,无疑与嬴政的这种优良品性有很大关系。

估计当时的情况是:没等嫪毐进兵蕲年宫,秦军已经迎头冲来。

嫪毐见势不妙,估计在雍城也站不住脚,他立即带兵狂奔三百里,退回了咸阳,准备负隅顽抗。

大概他想利用内史肆的咸阳最高军政长官身份和手下兵力,占据首都吧。

但秦军尾追而来,迅速攻入了咸阳城,一场混战,斩杀叛军数百,其余人等四散奔逃,嫪毐和大部分死党都跑了。

嬴政也迅速回到了首都咸阳,对平叛大军论功行赏,凡斩杀叛军的都按战功赐爵,宦官也不例外。

秦王又下令:有人生擒嫪毐赐钱百万,杀死嫪毐,赐钱五十万。

赏钱一百万是什么概念?

秦国是在惠文王二年(前336年)开始使用统一的货币的。惠文王二年“初行钱”,开始使用圆形,中间圆孔的青铜铸币。以前都是用贝壳、牲畜、布帛什么的,做为交易的等价物。

青铜钱后来发行了好几种,重量有差异,比较乱。但大致说来,上币是黄金,下币是铜钱。
一般封君,食邑千户的,年收入是二十万钱。

从云梦秦简中可以看出:“禾粟一石值三十钱,十斗为一石,一石合一百二十市斤”。则一钱可以买四斤粮食,差不多赶上现在十块钱了。当时一头猪、一头羊二百五十钱,一个人一天的劳动值八钱。

综合起来可见,一百万钱大约相当于现在八九百万,或者一千万人民币。

——这个赏格还是很重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嫪毐等人很快就被生擒活捉了起来。

秦人行事,一本于法,经过半年左右的审讯调查,对于此次叛乱的前因后果已经完全弄清楚了。于是在当年九月,执行了以下判决:

一,嫪毐等二十八名组织叛乱的重犯,枭首——悬首于木竿之上,然后车裂其尸体,按照秦律夷其三族。(父母妻?)
这是早已有之的:秦“(文公)二十年,法初有三族之罪。”秦武公“三年,诛三父等而夷三族,以其杀出子也”。
其中有叫竭的卫尉——秦国负责守卫宫廷的禁军卫队长,有叫肆的内史——京畿军政主官,有叫竭的佐弋,他是武官,主弋射;有中大夫令叫齐的,这是掌议论,供国王顾问、咨询的近侍。
二、他们的门客舍人,罪大的处死,罪轻的罚为鬼薪——“这是秦汉时的一种徒刑。因最初为宗庙采薪而得名。鬼薪从事官府杂役、手工业生产劳动以及其它各种重体力劳动等”。《律说》:鬼薪作三岁——那么这等于是一种三年劳改。或者流放到蜀地汉中房陵,夺其爵位,因此案牵连而被流放迁蜀的总共有四千多家。
三、嫪毐的两个儿子,因为是叛臣首恶的家属,装在袋子里活活掼死,这叫囊扑,是秦孝公时期已经制定的刑罚。
四、太后赵姬,因为牵扯到叛乱案件,被送到雍城软禁。
五、相国吕不韦一手炮制了嫪毐这个假宦官,并把他送入宫廷,符合秦法中“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当收三族”这一法条——按照秦国的官吏连坐法,本来应该一并处死,灭其宗族的,但秦王嬴政念其扶立先王、辅佐自己的大功,仅仅在一个月之后(秦王嬴政十年十月,也就是嬴政十年的第一个月)将其予以免官处理。
至于吕相国与太后私通之事,估计也被追查了出来,但此事牵扯到秦王身世这一敏感问题,没有人敢公然提起。

为什么要九月行刑?

《吕氏春秋》季秋第九说:“是月也,草木黄落;乃趣狱刑,无留有罪”——在这个年末的最后一个月,要迅速断狱,对于有罪该杀的应一律处死,不要等到来年。

秦王九月杀嫪毐,可能也是与这种指导思想有关。

当然嬴政在吕不韦问题上,也曾经摆出一副要依法处理,诛杀相国的样子,但在所谓宾客辩士的说情声中,此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嬴政在狂怒之中处死了嫪毐的两个“孽子”,软禁了母亲,并且下令:有敢就此进谏者,不仅要杀,而且要大卸八块,所以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有人敢于进谏。

其实祖龙就是这种性格,平时很平和驯善,但非常敏感,容易被激怒,暴怒之后又常常后悔。

他喜欢追忆。

呆在王宫中,夜深人静,静下心来,他开始追忆起了母亲的种种好处,追忆起了自己小时候,母亲在赵国邯郸城拼了命抚养保护自己的一幕又一幕,那是怎么凄凉悲苦的岁月啊!

为了自己,母亲竟甘愿牺牲了身体、牺牲了青春,为了自己,母亲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生命!

没有挚爱的母亲,哪里会有自己今天的一切。

母亲的确有错,但那是一个不懂政治的女人的错误。

今天我当上了秦王,竟然连母亲都不认了,我还算是人吗?

母亲其实就是贪恋情欲,并没有要谋害自己的意思。她与嫪毐约定,也只是说要在自己百年之后,让那两个“孽子”继立。

嫪毐作乱其实只是盗用母亲的名义,自己的名义甚至连玉玺,他不是也照样盗用了吗?

想明白了这一节,又想起邯郸城里,父亲和相国逃走后,母亲抱着幼小的自己四处躲藏的一幕幕,宫里的嬴政不禁泪流满面,感伤不已。

他真想立刻迎回母亲,再次服侍她老人家,可话又说满了,怎么下这个台阶呢?

恰好有一天,一个叫茅焦的齐国人有事来到了秦国咸阳,住在旅馆。听说秦王嬴政竟然囚禁了自己的母亲,不禁怒火中烧,勃然大怒——心说:真是岂有此理,你他妈还是人吗?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闯入秦宫,要求面见秦王。

别人问他干什么,他说自己要劝谏秦王收回软禁母亲的成命。旁人听了,都是咋舌不下,暗中为他捏了把汗。

秦王听了下臣汇报,下令召见茅焦。

嬴政心里其实早就后悔不迭了,但是为了维持自己言必信行必果的光辉形象,他还是手握利剑,端坐在朝堂上,拿着架子。

丹墀下想必还有不少武士。

茅焦本人是个大孝子,岂能容忍天下有不孝之人,听说秦王召见,义愤填膺,疾步走上了朝堂。

来到咸阳宫大殿的茅焦,看到殿上秦王按剑独坐,杀气腾腾的样子,看着丹墀中两旁站立的朝臣、武士那副给死人送行似的目光,料想自己今天是凶多吉少、大难临头了,恐怕是很难活着走出这座殿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对着秦王大放厥词。

他说:

我是齐国人茅焦。听说大王你囚禁了自己的母亲,我今天特地来给你讲一讲做人的最基本道理。
做儿子的囚禁母亲,闻所未闻,极其荒唐,人心不服,天理难容,大王你知道吗?
天下人之所以尊敬秦国,不仅是因为秦国的国力军力强大,还因为他们听说秦国的国君是一位当世明主,深得人心。
现在,陛下你车裂了你的假父,这证明你有嫉妒之心;扑杀了你的两个弟弟,这叫不仁;把自己的亲生母亲软禁在萯阳宫,(也许是茅焦听错了,此宫应该不在雍城)这叫不孝;准备杀害进献忠言的大臣,这是桀、纣一类暴君的行为。
陛下竟然是这种品质,如何能令天下之人倾心归附?天下人听说之后,又有谁会再来秦国。别说什么统一天下,我恐怕秦国覆灭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

说完,茅焦敞开衣服,步出大殿,伏在殿下等待受刑。

嬴政听了茅焦这番话,心中大为震动,他赶忙扔下宝剑,快步走下大殿,扶起了茅焦,赔罪说:先生快快请起,寡人愿意听从先生教诲。

茅焦站起来,又一番数落,嬴政俯首受教,完全接受了茅焦的谏言。

随后,嬴政亲自驾着马车,率领朝中群臣,与茅焦一起日夜兼程赶往雍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前去迎接太后法驾回朝。

母子相见,嬴政伏地请罪,深悔自己冒撞行事。赵姬搀起儿子,两人抱头痛哭,伤怀不已。

一天乌云散尽,太后特意召见宴请了茅焦,感谢他说:先生真是天下最正直的大臣!转危为安,安定秦国,扶立社稷,使我们母子再次团聚,都是先生的大功啊!

从此太后赵姬重新回到咸阳,住进了甘泉宫,嬴政晨夕请安,恪尽人子孝道。

为了感谢茅焦的进谏之功,秦王嬴政拜茅焦为太傅,尊为朝中上卿。

吕丞相罢相之后,就国河南洛阳,回到自己的封邑生活。

山东各国诸侯听说吕相国回到了洛阳,纷纷派遣使者,去探视问候吕相国,强烈要求吕不韦去他们的国家担任宰相。

一两年中日甚一日,月月如此,大有要把吕相国请走之势。

咸阳与朝中流言又起,说什么秦王根本不处置吕不韦,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父子,秦王当然不会有所动作。秦王很快就会再次启用吕不韦,父子两人早晚要联手把秦国改成姓吕云云。

嬴政听了密报,大为恼怒,情知这又是某些宗室对自己的身世疑虑未消,本来想抓起一些人,大开杀戒,转念一想,都是自己的血亲,同气连枝,出自一个祖宗,抓起来后又怎么能忍心下手呢?
原来祖龙血亲观念浓厚,除了被兄弟逼急眼的唐朝那一次,轻易不会对亲人首先动手。“成蟜叛乱”,显然不是他的过错。

他的确有重新启用吕不韦的打算,但嫪毐的叛乱刚刚过去,此事当然不能操之过急。

思来想去,莫如暂时假做弃绝吕不韦,先彻底打消自己亲属的疑虑,然后徐图转复。

于是他派人给吕不韦捎去了一封绝交信,信上说:“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其与家属徙处蜀。”

嬴政的本意,其实只是为了堵住朝中宗室大臣的臭嘴,假装处置吕不韦一下,以后则徐图后计

——《天经》中记载原委如此。

因为这种事肯定会有人上谏,没想到吕不韦竟然误会了。

吕不韦误判了嬴政的真实意图,选择了自杀。

王立群先生说:“文信侯就国河南,秦始皇迫其饮鸩”。

还说什么:“嬴政车裂嫪毐在秦王政九年九月,但是,嬴政处理吕不韦却拖到了第二年的十月,两案的处理相距有十三个月”——唉,他就是这么解读《史记》的,连秦国当时正在使用颛顼历都不知道。

《史记》说:“吕不韦自度稍侵,恐诛,乃饮酖而死”。

何谓“饮酖而死”?——《说文解字》“酖”,“乐酒也”,译文“把喝酒当做快乐”。

这当然也是自杀,但并不是喝下毒酒自尽。而是像信陵君那样,狂饮滥施,所以最后病酒而亡。

正如网友“a听歌a”先生所说:“秦始皇从无杀功臣的记载”,而且“当时是,秦始皇与吕不韦早已没有利害冲突”——何以见得嬴政有杀吕相国之意?

司马迁写秦国历史,原是根据“秦记”和“战国之权变亦有可颇采者”写成的。“自度稍侵,恐诛”,本是当事人的心理活动,并非他人所能猜测。——只不过是司马迁自己的推测罢了。

吕不韦并不是普通人,他是杰出的政治家。

政治是他的生命。虽然一年左右“诸侯宾客使者相望于道,请文信侯”,但他并没有出山,并没有去当其他国家的宰相。他还是寄希望于他的学生和义子嬴政,希望他以后能起用自己,以完成自己的最高理想——拯济苍生,统一天下。

去别的国家,的确可以再次拥有高官厚禄、威风八面,甚至可以当上天下合纵之长,强有力地阻挠秦国的统一,但这并不符合他的理想——在义利之中,吕不韦选择了义。

事实的真相是:看了嬴政的来信,吕不韦认为自己的义子已经绝情绝义,与自己再也没有那份情同父子的深厚感情,所以才心灰意冷、纵饮而死。

他接到这封信后是完全可以出走的,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并不知道嬴政给他这封信,第一是为了堵住宗室的破嘴;第二是怕他被山东各国拽走,所以才让他暂时迁蜀,以备后用。

秦王嬴政十二年,吕不韦丞相病酒屈死,他的灵魂带着满腔怨气回到了天国。

他是天上的帝星下凡,在人间建立了功德,灵魂又将回到了帝星之上。

什么是星辰?

通俗地大致来讲,星辰就是发光的气体团,就像太阳一样。太阳就是一个发光的气团。

但这个发光,不一定就是发出可见光,它发出的完全可能是低频电磁波、无线电波、红外线、紫外线、X射线、丫射线和宇宙射线等等。

漫天星辰,我们人类肉眼所能看见的,只是其中的很少一部分而已。

万物有灵,星辰上一般都住有神灵,有的甚至比佛还高,这就像太阳上往往住有太阳神一样。

称呼起来,往往把这个灵和那个星混为一谈。

星辰分几百个层次等级,帝星就是其中之一,比一般的王爷稍低一点。

帝星回天了,天上的众神把祖龙的思惟活动展示给他,他这才明白祖龙的真意,不禁感慨道:

都说大政治家是天生的演员,没想到祖龙竟然演的那样逼真入戏,连我这次都被他瞒了过去。

对自己的这位学生,不免感到钦佩。

这位帝星此次下凡,曾有几个失误:错荐嫪毐,急不可耐地自戕等等,但功劳还是远远大于过失,所以不久之后,他的位置得到了提升。

吕不韦死了,嬴政大为懊丧,心情也非常沉痛。

没想到自己一封书信,本来想玩玩花样,竟然会落得这种结果。

吕不韦毕竟是他的恩师、他的仲父,于自己父子白骨生肉、恩同再造,且文治武功大有可观。自己竟把他逼死了,真是形同禽兽、天良丧尽。

吕相国百般运作,把自己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父亲硬生生变成了秦国嫡适,结果父亲把人家妻子抢了过来。

吕相国竭力扶保自己,灭成蟜、抑宗室、杀了嫪毐一党,并且南征北战,希望自己能一统江山,结果自己又把人家逼死了。

相父虽然有错,但自己欠人家的却实在太多。

他转念又恨起吕不韦的宾客舍人们来——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连我的心思都猜不出来。

于是他借着吕不韦的宾客数千人偷偷埋葬吕不韦遗体于洛阳北芒山之际,下令,参加窃葬哭临的,韩、赵、魏三国人,撵回国去;秦国人一律流放到房陵,秦人俸禄在六百石以上的,削去爵位;俸禄在五百石以下的,不夺爵。

——这个处罚其实根本就不算重,基本是象征性的,估计几年后那些人就能回到咸阳。

他又一想:反正吕相国也死了,我还是干脆把戏做足吧,于是在后面又加了一句:“自今以来,操国事不道如嫪毐、不韦者籍其门,视此”(藉没其一门皆为徒隶,或者籍录其子孙,禁不得仕宦)。

自从加了这一句:秦人都认为嬴政深恨吕不韦,嬴政是吕不韦儿子的谣言,从此没有人再次提起。

吕不韦下世,穿针引线,使祖龙成功上位,使中国统一,这是他不朽的历史功勋。

他的文治武功同样粲然可观。

他两次击破山东各国的合纵,出兵占领了三川郡、东郡,置太原郡、重建上党郡,为嬴政的最后统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他崇尚礼义、兴灭继绝,大大改变了秦国虎狼之邦,穷凶极恶的原始形象,为嬴政的进一步统一,扫除了一大心理障碍。

在文治上,他提倡德、刑并用,刚柔相济,高扬“为天下及国,莫如以德,莫如行义。以德以义,不赏而民劝,不罚而邪止”的大旗。在任期内,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自商鞅以来,秦国统治过于凶猛残虐的特点,为未来的君主,把秦国从战时国家转变为和平国家铺平了道路。

他改变了秦国的文化半封锁政策,引进了法术之士以外的大量高端人才,使秦国单一而贫弱的文化一变而成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五色斐然,八音齐奏,雍雍熙熙,仪态万方。

史称“一时天下之士,争入事秦”,各个豪门之下都是门客众多,儒、法、道、墨、兵、农、名、纵横、阴阳之士如众星璀璨、照耀中国。

一个巨大的人才库、智囊库、思想库,已经在秦国形成。

正是在这个基础上,在吕不韦的指导下,一个兼收并蓄、博采众长、集百家之大成,开千年之道统的大一统思想体系终于形成,它的代表作就是那本汪洋恣肆、一字千金的杰作——《吕氏春秋》。

嬴政并没有完全拒斥《吕氏春秋》中的思想——像当代几乎所有学者所断言的那样,他只是依旧以法家思想为中心,转变不够彻底。

以后我们将在他的各种政策、策略中,随时指出其思想来源。

嬴政八、九、十这三年,经历了人生的剧烈变化(前239、238、237年)。

在短短三年中,他经历了弟弟叛变;嫪毐造反;与仲父和母亲的分分离离、恩恩怨怨,不免大受刺激。

这激发了他真龙体内潜在的暴烈天性,性格开始变得有些凶狠冷酷。

商鞅法西斯化的秦律,韩非子那本道尽人性阴暗面的政治理论著作,更加强化了这一趋势。

比起仁慈宽厚的周武王,他没有那么爱民了。

当然,一个人虽然可以转生,但很多性格的基本要素却不会完全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