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论人类
第一章 论感觉
霍布斯说:
“关于人类的思想,我首先要个别地加以研究,然后再根据其序列或其相互依存关系加以研究。个别的来说:每一思想都是我们身外物体的某一种性质或另一种偶性的表象或现象。这种身外物体通称为对象,它对人类身体的眼、耳和其他部分发生作用;由于作用各有不同,所以产生的现象也各自相异。所有这些现象的根源都是我们所谓的感觉(因为人类心里的概念没有一种不是首先全部或部分地对感觉器官发生作用时产生的),其余部分则都是从这根源中派生出来的。”
偶性这个概念是亚里士多德首先在《形而上学》里提出的,霍布斯对偶性的理解与亚里士多德不一样。霍布斯认为,偶性不是事物可有可无的性质,而是事物的一切性质。物体是主体,偶性是物体的特性。——偶性虽然存在于我们心灵之外的物体中,但它又能作用于我们的心灵,在我们的心灵之中造成观念或概念。
霍布斯认为,可以把偶性分成两类,一类是为一切事物所固有的根本特性,如广延和形状。这类偶性既没有产生,也没有消灭,它同物体一样是永恒的。另一类偶性只为某些物体所独有,是物体的非根本特性,如颜色、声音、滋味、冷热、动静等。它的特点是既可以产生,也可以消灭。——但除了物体的偶性,还有“心灵的”偶性,如想像空间等。
对于后一类偶性,霍布斯在不同场合的说法并不一致。他说过,颜色、声音之类偶性不单纯是存在于心灵之外的,也和认识的主体密切相关。他的这些思想直接影响了后来的洛克。
洛克在《人类理解论》中提出了“白板说”,继续反对笛卡尔等人的天赋观念说。他认为人的心灵如同白板,观念和知识都来自后天,来自或反映了人的感官经验。
洛克认为物质的主性质包括形状、运动或静止、数目等;而次性质则包括了颜色、声音、气味等。主性质在物体里,次性质则在知觉者中——明显继承了霍布斯的衣钵。
培根、霍布斯、洛克这一系的经验主义后来被乔治·贝克莱以及大卫·休谟等人继承发展,汇成了欧洲的两大主流哲学思想之一。
霍布斯说:
“感觉的原因就是对每一专司感觉的器官施加压力的外界物体或对象。其方式有些是直接的,比如在味觉和触觉等方面便是这样;要不然便是间接的,比如在视觉、听觉和嗅觉等方面便是这样。这种压力通过人身的神经以及其他经络和薄膜的中介作用,继续内传而抵于大脑和心脏,并在这里引起抗力,反压力或心脏自我表达的倾向,这种倾向由于是外向的,所以看来便好象是外在之物。——这一假象或幻象就是人们所谓的感觉。
对眼睛说来这就是光或成为形状的颜色,对耳朵说来这就是声音,对鼻子说来这就是气味,对舌和腭说来这就是滋味。对于身体的其他部分说来就是冷、热、软、硬和其他各种通过知觉来辨别的性质。一切所谓可感知的性质都存在于造成他们的对象之中,它们不过是对象借以对我们的感官施加不同压力的许多种各自不同的物质运动......我们知道自己所见到的东西是在一个地方,其表象却在另一个地方。真正的对象本身虽然在一定的距离之外,但它们似乎具有在我们身上所产生的幻象,不过无论如何,对象始终是一个东西,而映象或幻象则是另一个东西......”
——霍布斯把对象和映象明确分开,把客观与主观分开的作法,现在已经是基本的生理—心理常识。
《利维坦》的第二章是《论想象》。
霍布斯首先讲述了伽利略的惯性定律:一切物体在没有受力时,总要保持静止状态或匀速直线运动状态。
【艾萨克·牛顿出生于1643年1月4日,《利维坦》1651年在伦敦出版时,牛顿还是一个孩子。】
他认为,想象是渐次衰退的感觉。
【想象是人在头脑里对已储存的表象进行加工改造形成新形象的心理过程,并不是渐次衰退的感觉】
而感觉消退、衰老或成为过去时,我们就称之为记忆。【记忆是一个人对过去活动、感受、经验的印象累积。】
“因此想象和记忆就是同一回事,只是由于不同的考虑而具有不同的名称。”“记忆多或记住许多事物就谓之经验。”心理的虚构则是一种复合想象。
【没有根据,凭空想出来的东西称之为“虚构”。】
“睡眠中的想象称为梦”,“我们的梦境都是我们清醒时的想象的倒转”。
【梦是人在睡眠时大脑产生的影像、声音、思考或感觉。】
——我们从书上可以看到的,玛尔库斯—布鲁图(他谋杀了恺撒)在腓力城与奥古斯都—恺撒交锋前夕,看到的那一个可怕的鬼魂。这是一个短梦,而不是历史家所说的幽灵显形。
【公元前42年,布鲁图在腓力城之役中被屋大维和安托尼乌斯击败,自杀身死。】
胆小和迷信的人,经常会产生幻觉,自以为看见了幽灵和鬼魂。“异端邪教,绝大部分就是由于不知道怎样把梦境以及其他强烈的幻觉跟视觉和感觉区别开来而产生的”【霍布斯在转弯抹角骂基督教是邪教邪说】。
【罗素评论这一段时说:“卤莽的读者也许要把同样议论用到基督教上,但是霍布士谨慎得很,自己不这样做”。】
相信梦寐预兆未来,是自欺欺人【霍布斯在否定《旧约》】;
信仰巫术和鬼,也是无中生有【在霍布斯看来,《福音书》中。耶稣诅咒无花果树,耶稣赶鬼的故事显然都是古人瞎编的】。
“现在一般无知愚民对于神仙、鬼怪、妖魔和女巫的魔力的看法也是这样产生的。”“人们是有意灌输或不驳斥有关神仙鬼怪的看法,其目的是为了让别人相信符咒、十字架、圣水以及那些阴险邪恶的人搞出的这类名堂有用。然而毫无疑义,只有上帝才能显示异象。”
【霍布斯开始直接攻击十字架和天主教神父祝圣过的水—圣水。天主教徒在进入教堂时要先以手指蘸圣水,于胸前划十字,星期天的弥撒中也有撒圣水的仪式】。
“但阴险邪恶的人托辞上帝无所不能十分胆大妄为,明知纯属子虚,但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便什么事都编造得出来。聪明人的职责就在于对他们所说的一切只相信到正确的理性能判明其为可信的程度。如果能消除这种鬼怪的迷信恐怖,随之又将占梦术、假预言【霍布斯在暗中攻击《圣经》中的预言】以及那些狡猾不轨之徒根据这些搞出的愚弄诚朴良民的许多其他事情予以取缔,那么人民就会远比现在更能克尽服从社会的义务。这种事情正是经院学派所应做的工作,但他们反而滋长上述邪说。”
【经院学派是中世纪西欧教会哲学家们所组成的思想流派。这个学派建立了经院哲学,用哲学为宗教神学作论证,是一种理论化、系统化了的神学。最著名的经院哲学家是13世纪的托马斯·阿奎那,其名著是《神学大全》。
显而易见,霍布斯既反对《圣经》,也反对欧洲中世纪用理性的证据去论证信仰所构成的神学,当然他没有明说。】